“来……”
王丞相绕着亭子走了两圈,刚想喊一句来人,又觉得不妥。
现在派去的杀手还未到卫州府,还不到板上钉钉的时候,如果去求助安王,可能只会自取其辱。
“来人!”
“相爷,您有什么吩咐?”
“备轿,去一趟驿馆。”王丞相眯了眯眼睛,安王不能用,但另一个人……说不定会助他。
初夏只有黄昏之后的风才凉爽许多,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也不像白天那么令人烦躁,蝉鸣混合着房檐的风铃,意外的和谐。
宫中不少妃嫔闲极无聊,跟婢女太监们做了风筝,找了起风的时候出去放,到了太阳渐落,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几个形状各异的风筝。
凝箬阁还未想到这些东西,汐儿这会儿看见,也萌生了动手做一个的想法,不过看见靠在床头的王昙雅,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去玩。
王昙雅看着趴在窗口双手托腮的汐儿,微微一笑就知道她打什么算盘。
从床头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一个苍鹰展翅状的风筝,飞的不高,所以连手工画上羽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等我身体好些了,咱们也试着做一个吧。”王昙雅低声说着,也不知道看得入神的汐儿听没听见。
那些曾经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并不是梦,王昙雅可以肯定这一点,以为从来没有梦境能这般清晰的刻印在脑海里,现在只要她一回忆,那些风景建筑就仿佛昨天刚刚去过一般,她甚至知道后院中的枯井碎了的一块砖朝向哪边。
但是,她明明并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
“小主?”汐儿唤了两声,还伸手在王昙雅眼前晃了晃,面色焦急起来。
“啊?”王昙雅一愣,下意识的咦了一声。
“小主,奴婢想问您晚饭要吃点什么?”汐儿眼中忧色不减,今天王昙雅发呆的次数太多了,似乎只要不和她说话,她就会陷入呆滞,连眼睛都失去聚焦。
“就弄些清淡的吧,我没什么胃口。”王昙雅揉了揉太阳穴,烧已经退了,她现在除了觉得有些累,并没有其他感觉。
“那奴婢这就告诉玉琮去。”汐儿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王昙雅,离开内室之后就跑了起来,生怕离开的久了,王昙雅又出什么事情。
等到确定汐儿走远,王昙雅掀开薄被穿上鞋子,从柜子里翻出笔墨纸砚,打算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画下来。
那些画面让她感到十分在意,以至于心中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不断的叫嚣着,找到它,找到它……
王昙雅并不算擅长绘画,但只是不擅长,却不是不会,只是画一些简单的建筑,王昙雅还是能做到的。
闭上眼睛,碧瓦白墙的江南建筑浮现在眼前,长满了爬山虎的墙壁和挂着风铃的窗口十分清楚。
半晌,王昙雅睁开眼睛,把袖子挽了上去,笔尖在砚台上沾了沾,开始下第一笔。
汐儿回来时,看到王昙雅坐在桌前描着什么,探头一看,张了张嘴退后了两步。
“我画的很丑吗?”王昙雅回了下头,说笑道。
汐儿赶紧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奴婢只是不知道小主为何忽然画起了画。”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而已。”王昙雅当然不能告诉汐儿真相,就算说了,她也未必会信。
“对了小主,奴婢方才在凝箬阁外看见了冬晓。”汐儿走到一边,把窗子照进来的光线留给王昙雅。
“她是替箫嫔打探我的情况吧。”王昙雅了然,自己突然病了的消息肯定传了出去,箫嫔估计盼着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好呢,与其先对付苏嫔,不如等着最大的敌人自己失去对付的价值。
“奴婢想也是,方才我跟她说话,她结结巴巴的就找借口跑了。”汐儿抿了抿唇,想到之前王昙雅对楚若宸说的话,疑惑道:“小主,您为什么让皇上去箫嫔那儿啊?”
王昙雅抬起笔锋,让汐儿过来磨墨,笑了笑道:“皇上不喜欢她,就算我说几句,皇上最多只是去两趟,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害处。”
“可是……您不是喜欢皇上吗?就算您不这么说,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吧。”汐儿对这个问题很执着,边磨墨边追问。
“这只是一个暂定的计策而已,箫嫔对外处事圆滑,难以抓住把柄,与其我亲自对付她,不如假借他人之手。”王昙雅抖了抖桌上的宣纸,微微勾起嘴角。
汐儿不太明白这个模糊的答案,但王昙雅既然说了跟计策有关,她也不再多问,安心为王昙雅磨起了墨。
窗外光线渐渐暗淡,落日的余晖倾洒殆尽,放风筝的妃嫔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御花园中清静下来。
一处堆积了湖石的泉水附近,与周遭景致浑然一体的石桌石凳仿佛生长在地面的岩石上,这里位置偏僻,傍晚已经没有多少人过来。
湖石对面,同样的石凳上坐了一个一身胭脂色曲裾的女子,芙蓉点翠步摇随着傍晚的微风轻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片刻之后,一个显得脏兮兮的婢女顺着小路匆匆跑过来。
“奴婢给箫嫔娘娘请安,奴婢来不及更衣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箫嫔微微整了整领口,看着行了大礼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婢女,挑起嘴角。
“蔓儿快起来,你哪有什么错。”箫嫔脸上绽开一个和煦的笑容,就算在傍晚时分,仍然显得十分温暖。
蔓儿紧低着的头轻轻抬起了一个弧度,见到箫嫔的笑容时,愣了愣。
然后,她看见箫嫔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丝毫没有嫌弃自己衣裳上沾着的泥土。
“奴婢……”蔓儿哽咽着说了一声,就要哭出声来。
“好啦你快起来,若是被人撞见了,还以为我大老远的叫出一个别的宫殿的丫头来教训呢。”箫嫔的语气极具欺骗性,她手上用力把蔓儿拉起来,然后按到对面的石凳上,自己回去坐下。
“娘娘找奴婢……有何吩咐?”蔓儿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似乎……叫做希望。
“我早上的问题,你想好了吗?”箫嫔用带着引导性的语气轻声问道。
蔓儿低下头,咽了口唾沫,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重重点头。
“奴婢想……离开。”
“好,本宫欣赏你。”箫嫔挑了挑眉,不出所料的看见蔓儿意外的神情。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蔓儿紧张的问道。
“如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的离开不再只是想想呢?”箫嫔倾身把胳膊抵在膝盖上,头上步摇发出叮当鸣响。
蔓儿抿了抿唇,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她继续问下去,纵然理智告诉她不会平白无故有这样的好事。
“娘娘想要奴婢做什么?”蔓儿深吸口气,还是问了出来,整天提心吊胆不时要挨一顿打骂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她早晚会死在苏嫔手上。
“你觉得,你能为我做什么?”箫嫔没有先提出要求,她想要试探一下蔓儿的底线,如果她想要保护苏嫔,那这个交易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蔓儿低头想了想,然后仿佛为了求证般的看向箫嫔,“奴婢斗胆猜测,您想奴婢做您的内应吗?”
箫嫔眯了下眼睛,满意的笑了起来,“本宫果然没看错人。”
“娘娘,奴婢自知愚钝,只要娘娘能救奴婢离开苏嫔,您就是奴婢的恩人!”蔓儿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箫嫔重重跪下磕了一个头。
这次箫嫔没有阻止她,而是端坐在一旁等着蔓儿自己起来。
“娘娘,奴婢要为您做些什么?”蔓儿抬起头,与之前毫无生气的样子不同,她的严重,有了光。
“第一件事,不能死。”箫嫔直截了当的说道,让蔓儿起来之后,亲手替她拍掉膝盖处和袖子上的尘土,这种痕迹一看就是跪下行礼后留下,容易让人起疑。
蔓儿怔了一下,随后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之后我若是有计划,会用晨会的时间通知你,现在天色不早,你回去吧。”箫嫔从蔓儿手中拿回纸条,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蔓儿屈膝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箫嫔等她走后,把已经被捏的满是褶皱的纸条一片片撕碎,抛进了喷泉里。
卫州府,看不见月亮的夜晚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叶子谦站在高台上看着点着灯笼连夜交班继续赶工的工匠们。
有宣抚使钦差大人亲自熬夜监工,众人自然不敢偷懒。
珺瑶公主站在浮桥上,一身火红的裙装纵使在夜间也十分显眼。
叶子谦扬声唤了一句,珺瑶公主转身摆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叶子谦不明白珺瑶公主想做什么,扶着扶梯下了高台,努力握住铁索上了浮桥。
“你跟过来做什么?”珺瑶公主用剑鞘在浮桥靠岸的一侧比划着什么。
翻涌着的冰凉河水很快打湿了靴子,叶子谦跺了跺脚,却惹得浮桥一阵晃动。
“看看你做什么啊。”叶子谦一边抓紧铁索,一边费力的向一片漆黑的水中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