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后玉宛也知道,这番前来自然是会被拒之门外,不过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有了功败垂成的意思,微微的后退。
清桐向来说一不二,而做事也向来光风霁月,从来没有那种千回百转的心思,说了不见自然是不见的。唯恐有人硬闯过来,且让高舒夜与林远兮在旁边虎视眈眈,一般人几乎是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到里面去。
“无妨,哀家等一等就是了。”成后玉宛看着身后的萧鸣白,指了指旁边的地板,初春的月色无比撩人,有淡淡的露痕在瓷釉一般光华的地板上显现,成后玉宛指着那个位置,萧鸣白竟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那里。
两个丫头微冴,不过还是低眉顺眼的说道:“娘娘,让皇上起来吧,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们这又是何苦?我们不过是奴婢,您为难我们也无济于事。”
成后玉宛看着绿凝,并没有过多的申辩什么,也没有为自己唐突的举止道歉,嘴角蕴含的微笑依旧是那样的璀璨,无懈可击。
“无妨,她会知道的。”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儿,旁边的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们不愿意去搅扰今晚最好的月色,更加不愿意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里面去搅扰清桐。
清桐已经很累了,多少年来一只兢兢业业,实在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了。
“你们既然是执意如此,恕奴婢等视而不见了。”绿凝与猗琴说完以后,立即避让开了,清桐有言在先,今日无论是何人过来,没有命令绝对是不可以带着到里面去的,唯恐两个丫头会意错了,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咛。
千叮咛万嘱托的事情,要是她们两个还是做不好,不惟生气的是清桐,就连两个丫头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重用,站起身来以后,两丫头到了禁苑外面去,夜色凉薄,她们也是到了应该休息的时候。
两人走了一路,过了垂花门,猗琴的目光还是依依不舍的看着跪在那里的萧鸣白。“要不要过去告诉小姐,毕竟皇上是皇上,要果真如此,并不好。”
“好不好,不是你我的事情,做错了事情终究是要承认错误的,这就是负荆请罪了。”绿凝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说完以后大而化之的一笑,旁边的猗琴也是感受到了绿凝所言的中心思想,竟然也微微一笑,打着呵欠去了。
谁耐烦看这样的苦肉计,不过是闹腾出来让人取笑的笑料而已,或者目的就是插科打诨,无非是想要用这样的思想去打搅清桐而已,谁会真的跪在这里?
两个丫头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了花影中。
成后玉宛的目光看着两个丫头消失的方向,自己坐在了旁边的位置,有内侍监走了过来,点燃一盏缥缈的朱红色宫灯,灯烛的光芒灿然生辉,涂抹在了周围灌木的上面,好像天空星河斑斓的光芒照射在了晶碎上面似的。
萧鸣白跪着,端端正正,成后玉宛不便多说什么,看着跪在那里的孩子,这孩子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天子,浑身都有剑拔弩张的罡气,也带着一种杀气与倔强,但是此刻看来,他还是心服口服的。
内侍监唯恐这两人疲累,一来是大半夜,这二来两人已经操劳了一天,身体要是累垮了,大厦将倾实在是让人有点儿不敢去想象。
“成后,老奴让御膳房去传膳了,小米粥与参汤,你们务必吃一点儿。”
“哀家是过来负荆请罪的,哪里有吃过了东西负荆请罪的,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哀家这里公私分明,你也不要忙着了,下去休息吧。”
“娘娘与皇上在这里跪地,老奴怎敢去休息呢?”这内侍监鞍前马后的伺候了萧鸣白很多年,此时此刻看到萧鸣白被人拒之门外,就连自己心里面也是一片疼痛。
但是看,对于今早萧鸣白保护奸臣的事情,他也是不愤,或者这样的惩罚是有必要的然而清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亦或者说是视而不见,还是完全不愿意去理睬?成后玉宛的心头划过了很多个想法,不过一一都让自己给扑杀掉了。
玉云初度色,金风送影来。
金生疑魄暗,半去月时开。月色中,这一群人载歌载舞,跳着草原人独有的一种舞蹈,人们都手挽手,嘴里面高声呼喊出来一种只有末日狂欢才会有的高亢号子,清桐沐浴着月色也是跟着这行人跳着。
“叶小姐,这是草原人的舞蹈,本就是无拘无束,你我到了草原以后成天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跳舞,中原人所谓的大家闺秀凤仪有什么用处呢?左不过是用来约束旁的女子而已,你我超越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虽然景嘉妍说的很是搞笑,不过清桐不得不佩服刚刚热身舞蹈的趣味性,一群人不分彼此,也不论身份贵贱与高低,同样踩着密集的鼓点,同样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一边走,一边走一边呼喊。
踏破了满地的月色,天空的月色半明不暗,但是并没有影响到这些人末日狂欢一般的兴趣,清桐的心还是微微一沉,今时今日事情怎会愈演愈烈,几乎到了自己不能够去掌握的一个程度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翘脚跟着这密集的鼓点开始跳舞,舞蹈的动作幸亏是简单,不然绝对会被篝火烧着。
舞蹈告一段落,景嘉妍将一块熏肉递了过来,清桐这才恢复了自己的理智,握着竹签,说道:“炙肉?”
“草原人最为喜欢的炙肉,你应该多吃点儿。”景嘉妍一边说,一边用锋利的牛角刀给清桐将炙肉脔割了下来,放在了旁边一个木质的托盘里面,酒具也是草原人才会有的。
清桐看着这些东西,忽然间好像是想起来一个什么事情,她记得自己在很早以前的时候就与景墨谈论过如何制衡草原,当时自己的见解是,草原人缺少瓷器与粮草,也缺少工艺,最为缺少的是食盐和精铁。
要是可以……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是昨日的镜花水月,那时候的清桐乃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唯恐自己做不出来那些上达天听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同了,目前的清桐不过是一个一般的女子,卸掉了头顶的光环以后,整个人的戾气也开始慢慢的消散。
她看着景嘉妍,问道:“当年的事情,你们郎才女貌,情深意重,都是我,我自罚三杯。”一边说,一边握住了马****酒,不容分说,已经开始自罚三杯。
景嘉妍知道今天清桐心情并不是很好,毕竟遇到了朝堂反目的事情,是个人心情都会郁闷的,她也只好变着法儿去哄清桐开心,将一切要忘记的都忘记,“清桐,这事情我从来就没有怪罪过你。”
“知道你口是心非,你我同为女人,你的心声我应该知道的最为清楚,你是不是一直想要问我,关于景维的事情?”
“是。”景嘉妍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下唇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青梅竹马的情感,是多么的根深蒂固,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不过目前仔细的想起来,一切跃然在眼前,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取代不了的。
少年时候那种旖旎才真正是一个人一辈里面不可或缺的情感,到了草原以后,景嘉妍虽然恪尽一个女郎应该做的事情安分守己,不过心里面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快乐,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少女时代喜欢的一个人。
“那次,王位争斗中,景墨与景维约定在了紫禁之巅,那里人迹罕至,我们都没有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景墨浑身都是血渍淋漓,我们都知道,景维已经死了。”
这是清桐小半生里面做出来最为痛惜的一个事情,也让清桐后悔。景墨性格突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现在仔细的回想起来,好像里面有很多关节是想不通的。
比如最重要的一点,东陵国先帝的死亡,这事情本就是千古一谜,一开始言人人殊,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是后来明白了,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景维出现以后,所有的矛盾都直指景维,维郡王自然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知道,景维已经死了,但是清桐……”她的手伸了过来,握着清桐的手,“你果真觉得先帝就是她杀的?当年的事情过于巧合了,让人后来想一想不寒而栗。”
是不寒而栗,虽然景嘉妍完全没有亲眼目睹,不过从后来的讲述与各方面人们的言谈中,景嘉妍毕竟是将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穿成了一串骊珠,都说是景维杀了自己的父君,但是在这里人们都相信,唯独景嘉妍想申辩。
而清桐此时经过了提醒以后,也想起来景维伏诛以前那张脸,那张夜枭一样狰狞的脸上满满都是杀气,满满都是欲言又止,清桐分明在景维的眼睛里面体会到了一种没有抓住救命稻草而自沉之人应该有的失落感。
“你的意思是,先帝的死另有原因,是景墨做出来的?”清桐并没有让自己的猜想给吓一跳,可以说,这样的猜想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在景墨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就有了。
景墨伪装术过于高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出来,当晚在京中刺杀皇帝的时候,景墨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当时是一个多事之秋,他们自然是将罪魁祸首当做是沉默寡言但是心狠手辣的景维。
时间越久,这些事情越发是会被人很快的遗忘,人们或者都已经忘怀了,但是有两个人应该还是在思索,一个是草原上的景嘉妍,一个则是皇城里面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心思复杂的清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