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阳刚发动车子,就看到莫笑撒手拦在车前。他急踩煞车,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莫笑已经钻到了后座。欧阳阳和韩建国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三人就这么沉默地出发了。
会所,空荡荡的,似乎是被包场了。
王晓丽低埋着头,局促地抠着指甲。莫阿姨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眼神无怒无嗔,看不分明情绪。
雷鸣霄冲着迎过来的经理挥挥手,径直朝最靠里的卡座走去。越晃越近,他看清只有两颗毛刺刺的脑袋,步子蓦地就缓了下来。他勾唇冷笑,他是昏了头才没细想,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她成天都恨不得挂一枚“维护世界和平”的勋章。他不耐烦地脱下大衣,随手递给服务生,真他妈不该来。
莫阿姨见男主角驾到,嗖地腾起,甩手就刮了过去。
雷鸣霄可不是蔡峰。他抬手一挡,啪地莫阿姨的手掌甩上了他的胳膊。“莫阿姨,我尊重你是长辈--”他话没说完,只听见啪地又是一记脆响。他扭头,王晓丽脸上已唰地多了五道指印。
“没事吧?”雷鸣霄腾过去,一把揽过王晓丽。
王晓丽捂着脸,直摇头,更刻意别着身子避开他的臂弯。
莫阿姨见这一幕郎情妾意更加来火。再回想刚才那声“莫阿姨”,她下意识地揪住心口,脸色褪得煞白。
“阿姨?”王晓丽赶紧伸手搀她。
“放开你的脏手!”莫阿姨狠狠甩开她的手,直甩得她一个后仰。
雷鸣霄一把搂住王晓丽,动了气:“莫笑的事,如果你有气,就冲我来,别扯上晓丽!”
“呵--”莫阿姨白着脸冷笑,泪星子却沾了睫毛,“好一个冲我来!你们两个良心是被狗吃了!才会这样对笑笑!”
雷鸣霄黑着脸,却是小心翼翼地扶着王晓丽落座。他顺势也坐了下来。他抬眸,平静地指指对坐:“莫阿姨,叫骂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坐下谈谈。”
莫阿姨盯死了他们,活脱脱一副不用水都能把他们生吞的模样。她抽开手,凛然地坐了下来:“好!我们就从那套房子谈起。”
雷鸣霄漠无表情:“阿姨,你不如回去问问莫笑,房子我是不是打算给她的。我还外加了一千万。是她高风亮节,什么都不要。”他摊开手,遗憾地努努嘴:“我向来不是个吝啬的人。”
莫阿姨的脸色嗖地变了。
一旁的王晓丽愣住。她揪住雷鸣霄:“笑笑是净身出户吗?”
雷鸣霄不耐烦地抽胳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笑笑啊?”王晓丽死揪着他不放。
雷鸣霄扭头,一个冷眼抛过去,王晓丽灰头土脸地埋了头。
莫阿姨鄙夷地瞥一眼王晓丽,哼道:“装得可真像。难怪骗了笑笑这么多年,把我都给骗了。我是瞎了眼才会引狼入室,把你白白当了六年闺女照顾!”
王晓丽缩到沙发角,泪噗噗落了下来:“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莫阿姨越发不屑,看都懒得再看她。“雷鸣霄,少装模作样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骗得了笑笑,骗不了我。”她端起玻璃杯喝了大半杯水,“那套房子是笑笑的婚前财产,你心甘情愿赠予她的,没有还给你的道理。至于一千万--”她抠着水杯:“只少不多。结婚半年就--”她冷睨一眼王晓丽:“你简直就不是人。”
雷鸣霄印堂都泛了黑。如果不是想着那个女人会来,这种场合,他绝不会出现。他靠回沙发背,捻起杯垫旋着把玩起来:“阿姨,我最不差的就是钱。本来钱能解决的事,我向来懒得惹麻烦。好歹夫妻一场,我散个几千百把万给莫笑又怎样?”
他耸肩,上了那股纨绔劲:“不过,你的话叫我太不爽。我情愿散给叫花子都不给你!我念在曾经家人一场……”他撂开杯垫:“才不计较你出言侮辱。”他起身,拉过王晓丽的腕子:“你可以问问我的律师,白纸黑字,莫笑签的,到底有没有效。”他偏过脑袋,柔了声:“晓丽,我们走。”
王晓丽先是犹豫。睨一眼对面,她脸色骤变,就一个劲狂抽手。
雷鸣霄有些不耐烦了,紧了紧掌心就拽她。
“雷鸣。”王晓丽一边抽手一边摇头。最后,她目光闪烁地低了头,压着嗓子:“笑笑。”
雷鸣霄这才扭过头去。莫笑夹在韩建国和欧阳阳中间,半个身子都被他们遮住。她的表情很诡异,脸色苍白,眸眼却像被砂布打磨过,亮得瘆人,直灼得雷鸣霄不自在地敛了眸。
他忽然就觉得心慌,连抓着王晓丽的手都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他有意、故意、刻意地伤过她许多次,可唯独这一次,他是无心的。他只觉憋闷,他很无辜,他张嘴想说什么。可说什么呢?他连把她骗到媒体跟前当羊宰的事都做了,还谈什么无辜?而且他即将做的,无异于把她扒皮抽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刻才恍然,他对王晓丽说,“你和莫笑这辈子完了”。其实,他自己和莫笑这辈子,也完了。彻彻底底完了。
莫阿姨扭头看过来,可霎那,就被前夫拎了起来。
韩建国黑着脸,沉着声:“跟我走。”
莫阿姨一时懵了,被拎得走出几步,才甩开手:“拉拉扯扯干吗?我还没完呢!”
韩建国瞥一眼身后的女儿,压着嗓子:“几十岁了,你能不能懂事点?女儿最不想的两个人,你偏要来招惹,说你什么好。”
莫阿姨这才变了脸,心虚地看向女儿。
莫笑像幅定格肖像,一眨不眨地盯着雷鸣霄足足分把钟,目光尤其胶着在那双交握的腕子上。她忽然就像晃过神来,瞟一眼老妈,话没说半句,扭头就走。
欧阳阳转身追了上去。
人散尽,雷鸣霄才松开王晓丽的手,可他的目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渐渐失了焦距。
王晓丽旋了旋手腕,一脸不解:“为什么啊?你情愿给我钱骗笑笑,为什么--”
“你少废话!”雷鸣霄都没朝她捎一眼就疾步离去。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昨天下午一样,浑身酸疼,活像跑了十公里长跑。昨天,市民中心门口的类记者招待会,分明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拍脑袋时,分明没犹豫半分。
可真到了那刻,尤其是看着那个女人昏倒在欧阳阳怀里,他非但没有半点复仇的快感,却只觉得胃绞痛。那刻,他甚至怀疑他敲定那个招待会,并不是为了曝光效果,也不是为了伺机伤害,他只是单纯想见她。
他一直想见她。整整一周,连私家侦探都偷拍不到她的照片,他睡都睡不安稳。他只想知道她怎么了,到底……死了没有。就像今天,他一接到莫阿姨的电话,分明知道来者不善,他却想都没想就来了。他只是想或许能见到那个女人,他只是想知道她昨天晕倒了,到底今天……死成了什么德性。
他走向停车位,只见欧阳阳驱着那辆小破车一个大转,驶出院子。就这一霎,他看清了,她坐在后排正看着窗外。车速那么快,几乎是一闪而过,他却错觉那双澄亮的眸子贴在车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会,那幽怨的眼神已悬上了天边那朵阴霾,正死死地绞缠着他。他下意识地紧了步子,嘀嘀开了锁,就见鬼似得钻进了车里。呼地,他活像要甩开天边那朵阴霾,马达呼啸着飞飚而去。
红绿灯,欧阳阳瞥一眼后视镜里并排坐的母女,皱了眉。
莫笑屈肘枕着车窗,失神地看着窗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句“我情愿散给叫花子都不给你”,她抢在眼角酸涩之前闭了眼。她逼着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他已经死了,雷鸣霄已经死了,他昨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