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点头,芝兰俏皮一笑,扬指抚了抚拢着薄唇的浅浅八字胡。
一手拂落柔荑入掌,一手揽过水色玉肩,玄烨歪侧着头,唇角紧了紧,稍许戏谑稍许严肃,道,“朕惯得你愈发放肆了,拨弄朕的眉也就罢了,如今龙须都敢拔了?”
“呵呵……”银铃般笑声飘起,芝兰微微仰头,发鬓蹭着乌青肩头,娇俏道,“臣妾原未想过,如今想想,拔根龙须做生辰礼物也好。呵呵……”
心微酥,玄烨推着倩影倒卧榻上,手在柳腰处挠了挠,笑道:“朕倒要看看,你拔不拔得了……”
正月二十日,乾清宫静谧无声。步辇停歇,芝兰搀着银月款款拾阶而上。魏珠堆着笑,迎上玉阶,行了礼,道:“娘娘,皇上明殿有请。”
莞尔,星眸闪过一点惊疑之光,芝兰瞅着魏珠,道:“明殿?不就皇上和我吗?”
诡秘一笑,魏珠挠了挠后脑勺,支吾道:“这……奴才可说不得。不过……”稍稍凑了凑,魏珠低声道:“八皇子来了。”芝兰乐滋滋地微微点头。
明殿,偌大的殿,五张膳案显得稍许冷清。玄烨坐在主座,正搂着稚子逗乐。一瞅见额娘,禩儿蹭地挣脱阿玛的怀翼,欢腾着往殿门小奔。迎面一撞,芝兰搂着稚子,宠溺地亲了亲。
咳咳……玄烨清了清嗓子。禩儿扭头瞅了眼阿玛,乖巧地搂着额娘的脖颈,稚嫩嫩地道:“额娘生辰快乐,我原想送盏走马灯给额娘做礼物。可嬷嬷说……宫里忌火。皇阿玛说开春入了园子,我们一起做灯。”
凑着脸颊蹭了蹭粉嫩脸蛋,芝兰盈盈一笑,脉脉地望了眼主座,道:“嗯……谢谢禩儿。”
瞅着梁九功恭恭敬敬地伺候禩儿落座,朝主座疑惑地捎了一眼,芝兰瞟了眼对面空落落的桌案,柔声道:“今日?”
“呵呵……一会便知……”玄烨玩味地眨了眨眼,朝近侍使了个眼色。
顷刻,殿门嘎吱打开,冬日暖阳拉拽得两抹身影骤长……
卷翘睫毛眨了眨,芝兰眯缝着眼,定睛瞅了瞅,朱唇一瞬微张,惊喜地望了眼主座,笑靥浮起。
“臣……和硕特部和罗理给皇上问安,给良贵人问安。”和罗理微微欠身,右手按住心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赛罕亦随着丈夫,恭顺地行了礼。
眸底簇起一抹氤氲,芝兰痴痴地凝着殿门口,又怔怔地望向主座,缓缓起身。
“呵呵……”爽声一笑,玄烨起身,抬手指了指客座,淡淡道,“既是故人小聚,一席家宴,无须多礼,坐……”
和罗理微微俯身,浅淡一笑,恳切道:“臣谢皇上赐座。皇上前番以大台吉例召见臣,这番又设宴款待,臣感激不尽。”
轻然落座,剑眉皓宇透着股英气,玄烨淡淡一笑,道:“今日乃良贵人寿宴。两位既是故交,是为上宾。”
和罗理屈身坐下,朝主座微微点头,彬彬有礼地朝芝兰拱手谢道:“良贵人是我和硕特部的恩人,今日总算得了机会向娘娘当面道谢。臣代族人向娘娘送一份……生辰礼物,还请娘娘不弃。”说罢,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赛罕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个乌青布袋,缓缓起身,款款踱至芝兰面前,双手奉了奉,轻声道:“请娘娘收下。”唇角微抿一丝笑意,芝兰起身,施了抚鬓礼,瞟望一眼主座……
“少汗太客气了。”眸光清淡,唇角微嚅,玄烨举起酒杯,道,“朕替芝兰谢过二位。”
星眸潋滟,芝兰对着赛罕微微一笑,双手接过布袋,道:“谢少汗、汗妃。”赛罕抚了抚芝兰的手背,眨了眨眼,转身踱去。
望了眼对坐,芝兰缓缓扯开布袋,朝掌心倒了倒,一抹温润柔光晃眼,微微一怔,抿抿唇,道:“这使不得……鹫鹰玉佩乃和硕特部王者象征。这份厚礼,我受之有愧。”炯炯乌瞳掠过一抹柔光,玄烨唯是淡然瞟了一眼。
掠过一抹解嘲笑意,和罗理望了眼芝兰,定定移眸主座,道:“鹫鹰玉佩象征的不是王者,而是和硕特部归顺大清的诚意。请皇上不弃,请娘娘收下。”
手木木一僵,芝兰振了振,清婉一笑,道:“若是如此,这礼……我更收不得。后宫不得干政,少汗和汗妃的心意,我领了。可……”
赛罕瞅了眼丈夫,抿抿唇,瞟及芝兰身侧,眸光一亮,清亮了嗓音道:“娘娘,您收下吧。这礼……是少汗和我启程前便备下的。本是为谢娘娘当年之恩,并恭贺娘娘诞下皇子之喜。这是和硕特部送给娘娘和八皇子的礼物。”
浅浅一笑,玄烨望了眼娥眉黛玉,淡淡道:“既是如此,收下吧。”
脸颊微微一红,芝兰微微点头,犹豫一瞬,紧紧掌心,道:“既是少汗、汗妃送给禩儿的礼物。我代禩儿谢谢两位。”
“来而无往非礼也……”玄烨又举了举杯,浅浅一笑,道,“赐和硕特部少汗紫貂披领、御服貂裘一袭。”
东暖阁,玄烨单独召见和罗理,二人相谈甚欢。
稍间,芝兰和赛罕相望对坐。芝兰浅笑莞尔,关切问道:“汗妃,这几年……可还好?”
微微点头,赛罕欣然一笑,道:“多谢娘娘关心,我们生了一儿一女。”拉过芝兰的手,微微一紧,双眸泛着一抹泪光,赛罕动容道:“从今往后,族人的日子便大好了。皇上昨日……准了和硕特部住牧阿拉善。娘娘……谢谢你,你真是我们的贵人。”
愕然,朱唇微微一颤,芝兰迟迟笑了笑,道:“我……也没帮上什么。”
熹微,东暖阁,石青背影伫立案前,乌瞳幽幽地盯着天球自鸣钟。柔柔地环住石青,芝兰凑着脸颊贴了贴宽阔的背脊。
抚了抚凝玉手背,玄烨稍稍扭头,回眸清淡一笑,道:“当年你所求的,今日朕总算可以允了。这份厚礼……可满意?”
抿抿唇,芝兰紧了紧双臂,贴着石青背脊微微仰首,痴痴凝着俊逸的侧脸,透着股淡淡忧愁,声若银铃般清冽:“能救万千族民于水火,臣妾自是高兴。可……皇上在围场时说过,还不到时候……如今却允了……臣妾虽想他们好,可臣妾……更望皇上好。三藩、台湾才……皇上莫不是……臣妾担心……”
缓缓转身,微微摇头,笑了笑,玄烨捏了捏凝脂面颊,稍许打趣,稍许动容道:“朕原以为这世上懂朕的……只有皇祖母。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尽管宽心,朕……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皇上……会不会心急了些?”太皇太后悠然地抿了口茶。
一手搭在案几上,眸光自信熠熠,玄烨扭头朝对坐淡然一笑,道:“皇祖母放心,准格尔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朕懂。但……既是志在必得,必得未雨绸缪才是。”
欣然一笑,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忽地,双眸水波一漾,不由轻咳起来。
玄烨急急起身,踱至祖母身前,抬手抚着祖母的背脊顺气,扬声道:“快……传御医。”
太皇太后扬着帕子捂嘴,竭力止了止咳,拂拂手,道:“不必了,不碍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哀家七十好几的人呐,这头疼脑热自是免不了的。”
“皇祖母,您得保重身子才是。”玄烨贴近一步,双眸些许殷切。
抚住孙儿的手,太皇太后仰头,微微一笑,继而,叹道:“哀家不碍事,倒是仙蕊。这孩子……哎,打上回病下,一直没好利索。太后……平日礼佛,甚少出门。如今……已来哀家这儿串了好几回了。”
抽开手,玄烨索性挨着祖母坐下,眸光放得幽远,冷冷道:“莫不会又是旧事重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