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候在惠嫔身后,怯弱地瞥了眼末座,双目蒸起一层轻雾,竟顾不得礼数,怯怯地轻声清了清嗓子。惠嫔稍稍扭头瞟了一眼,娥眉掠过一丝忧郁,振了振,终是不语。
太皇太后面色凝重,淡淡扫了眼四下,眸子一阴,道:“苏麻,茶……口渴……”
宜嫔望了眼四下,犹豫一瞬,爽声一笑,道:“贵妃姐姐,我本不该僭越……只是早前听皇上提过,小孝于家,大孝于国。圣前承恩关乎皇家子嗣,便是国事,况且这于觉禅家也是光耀门楣之事……那便谈不上不孝,倒是大孝了……”
太皇太后含笑抿了口茶,欣慰地点点头。
“哈哈……好一个大孝……”朗声一笑,四下皆起行礼。
玄烨朝芝兰捎了眼宽慰,大步径直朝前,坐在太皇太后对坐,含笑道:“皇祖母,朕也想向您讨两颗豆子,便不请自来了,还请祖母莫怪。”
抿唇一笑,太皇太后微微摇头,双眸尽是宠爱,道:“皇上能来,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苏麻……”
苏麻应声麻利地出屋,张罗布碟和结缘豆。
玄烨淡扫四下,眸光落在宜嫔身上,笑着赞道:“朕昔日所言,看来桑榆都记在心上,该赏……小梁子,等会把年前南怀仁进献的西洋怀表送去翊坤宫。”
嫣然一笑,桑榆起身福了福,谢礼道:“谢皇上隆恩,臣妾实在受之有愧。”
弯唇一笑,玄烨移眸仙蕊,眸光稍许清零,一瞬,笑道:“仙蕊,后宫诸事多亏你操持,辛苦了……只是你身子弱,琐事少操心为好。桑榆、惠儿,你们多帮着点……”
惠嫔一怔,微笑点头。桑榆盈盈一笑,睨了眼末座,眸光闪过一丝狡黠,脆声道:“便是皇上不吩咐,臣妾也会心疼贵妃姐姐。今日……臣妾斗胆……谋个私……后墙储秀宫空置至今,着实冷清,臣妾一向爱热闹,与良常在也有几面之缘……可否请贵妃姐姐把良常在安置在储秀宫?这样,臣妾左邻惠姐姐,前临温僖姐姐,后又有良妹妹……”
唇角一嚅,玄烨含笑满意地瞅了眼桑榆。仙蕊振了振,微微点头,道:“既然宜妹妹喜欢,臣妾也早有此意,就这么定了。”
太皇太后扫了眼对坐,抿抿唇,正了正身子,扬手招了招,满目慈爱地唤道:“芝兰丫头,过来……让哀家瞧瞧。昔日哀家还打趣,这慈宁宫的丫头都像哀家的孙女儿一般,不料这话倒真中了。往后啊……叫哀家皇祖母便是,太皇太后叫着多生分。来……”
双颊潮红稍稍褪去,星眸轻染一丝笑意,芝兰弱弱地循着太皇太后的眸光,盈盈挨着老太太坐下。
成韵脸色一瞬铁青,竭力顺了顺。四下见状,皆含笑道喜。连一贯孤芳自傲的荣嫔,也屈尊降贵地跟芝兰寒暄了几句。玄烨轻轻抿了口茶,余光瞥了眼对坐,推说政务繁忙便起驾回乾清宫了。
迎面两棵古柏,落落盘踞,黛色参天。芝兰不由驻足,微微仰头望了望,思绪似一瞬回了雨花台,唇角不由浮起一丝欣慰笑意。
魏珠瞟了眼四下,偷笑道:“皇上果然料事如神,娘娘果然喜欢。”
微微一怔,双颊瞧染一丝绯红,芝兰含笑瞥了一眼,款款踱步入院。
“皇上吩咐了,请娘娘先住在西边的配殿,猗兰馆。奴才都打点好了……您这边请……”魏珠弓着腰,满脸堆笑着领路,恭顺道,“师傅嘱咐,奴才这些日子留在储秀宫伺候娘娘,等娘娘这儿配齐了人手,奴才再回去。”
“魏公公,有劳了。我不便去乾清宫当面道谢,还请你代我向梁公公道谢。”
碎步一僵,魏珠急急拱手,道:“娘娘这是折煞奴才了,娘娘叫奴才小珠子便是……伺候娘娘是奴才的荣幸。”
莞尔一笑,芝兰微微伸手隔空搀了搀,笑语盈盈:“你我原是故人,几时这般见外了?不必多礼。过往多亏你们师徒二人,我心里很感激,只是碍于宫规……”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魏珠心底美滋滋,却打了个千谦逊道:“娘娘如此说,奴才着实受不起。”
一入猗兰馆,幽芬迎面,芝兰含笑深吸一气,瞟及墙上的裱贴,不由僵住。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字迹笔走龙蛇、洒脱飘逸,不肖看落款盖印,已知亲笔御书,星眸腾起一层氤氲,唇角却微扬一丝笑意,芝兰凝着裱贴痴痴不肯移眸。
“这是皇上命奴才一早挂上的。”
“一早?”芝兰稍稍别眸,微微扬了扬声线,稍许愕然。入住储秀宫,不是宜嫔一时兴起吗?自己与宜嫔素无交情,她出言相助,已觉吃惊,难道……
瞟了眼殿门,魏珠压了压嗓子,悄声道:“皇上待娘娘是真好……昨晚在畅春园便差人给宜嫔娘娘捎了信。奴才本不该多言,只是娘娘该对皇上好点。”
心头一暖,赤染双颊,芝兰稍稍别过脸,抿唇含笑朝软榻踱去。
“奴才是长春宫的小李子,奉惠嫔娘娘之命,给良常在送份见面礼。”
一怔,芝兰瞥了眼殿门,朝魏珠点点头。少顷,小李子领着位宫女进殿行礼……
“银月……”星眸瞬即点亮,芝兰款款起身,踱近几步,搀起那袭墨绿身影。
“奴才给良常在请安,娘娘吉祥。”银月噙着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嘟嘴一笑,芝兰牵着银月朝软榻踱去,摁着墨绿身影坐下,扭头对小李子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小李子起身,低头顺目,道:“惠嫔娘娘说,良常在新入储秀宫,正缺宫人,银月心灵手巧,若常在不弃,还请留下银月,便当是见面礼了。”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请李公公回惠嫔娘娘,姐姐的心意,我感恩在心,今日仓促,明日再向姐姐当面道谢。”
“嗻……”
瞥了眼飘然出殿的魏珠,银月抿抿唇,犹豫一瞬,支吾道:“娘娘,奴才本……不该多言,只是……在长春宫待了一段日子,对宫闱之事稍稍见了些。宫里的娘娘,都……忌讳去浣衣局挑近侍。奴才虽也想帮萍儿姐姐,却怕……要不,稍微等等?宫里平静些再说?今日慈宁宫……”
清然一笑,芝兰抚了抚银月的手,佯嗔道:“奴才?你我可是焚香结义的姐妹,当着外人的面,碍于宫规,是没有法子。私下也这样,不是打我的脸吗?”
咬咬唇,噗嗤一笑,银月嘟嘴打趣道:“奴才可不敢打娘娘的脸,娘娘不怪罪,皇上可饶不了奴才。”
“你……”凝脂掠过一丝绯红,芝兰轻轻捏了把银月的胳膊。
“呵呵……”银月笑了笑,一瞬,双眸泛着泪光,正色道:“姐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真替姐姐开心。”
眸光一瞬散得迷离,芝兰深吸一气,叹道:“当初,我们姐妹三人……萍儿姐姐对我们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还不是辛者库罪籍?他们要笑便笑……容若说得好,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提及容若,银月羞怯地低头,愣愣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