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感觉有些疲劳,10点不到我就睡下了。
在乡下,一般八九点钟就上床睡觉,很少有到10点钟还不睡觉的夜猫子。现在是冬天,天在6点不到就黑了,农户们一般5点多钟就吃了晚饭;现在还是过年期间,但昌水人晚上是不兴拜年的,因此,天一落黑就几乎无人走动。在这大年初四的晚上,他们无事所做,甚至那些平常喜欢打牌赌博的,在风头上也都似一条条冬眠的青蛙,蛰居不动了,唯一的就是全民统一早睡。到晚上10点后,整个山村的电灯就约好了似的,全关了,大地间,除了偶尔的一两声狗吠,就几乎万籁俱寂。
但睡下后大概没过多久,母亲就走进我的房间来叫我。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母亲离开了,但却有两个人影站在我的床前。我晃晃头,再揉揉眼睛细看,一个是女的,跟袁绵绵很像,一个是男的,跟邓天虎很像。
女的跟袁绵绵很像,我不吃惊,但看到男的跟邓天虎很像,却让我的脑袋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正准备说话,像袁绵绵的女子对我说,这个是邓天狮。
邓天狮?
我脑子转动,装着慢慢下床,但脚落地时,突然一个转身,嗖地立到了邓天狮的背后,一脚插入其双腿间,右手同时出击,一扫、一收,将他的脑袋扳到在我的胸前,我胳膊死死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让他动弹不得。
真的袁绵绵被我这几个动作吓坏了,压低着声音喊道:“李霖,李霖,干什么呢?天狮又不是跟你来打架的。”
我说:“他是通缉犯,我不捉他,就是失职!”
邓天狮的脖子被卡得说不出话,但他还是一只手用力来掰开我的手,艰难中边呼吸边说:“李霖,不,警官,我是逃犯不错。但你听我说,说完了,再拿我不迟。我不跑。”
我看看袁绵绵,袁绵绵此时快哭了,双脚在乱跳,手也乱挥,一双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说:“是我带他来的,你现在却拿他。我还保证说,你不会为难他的。可是......你怎么......”竟真哭了。
我最怕女人哭了。何况,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绵绵。
我便放手了。
被放开的邓天狮连续咳嗽几声,才回归正常状态,但却三百斤的野猪嘴强地跟我较劲说:“要是比打枪,我搞得赢你。这个这个擒拿......”
还没说完,袁绵绵斥道:“表哥,你就别嘴硬了。他是特别训练过的,你一个土八路,还想搞赢他,嘿……说正事!”
“说!”我朝邓天狮低声喝道。我低声,是父母亲都睡了,袁绵绵和邓天狮进门本来就已经吵醒他们了,那么现在就不能再高声大叫了。
“我在广东找到那个文物贩子了!”邓天狮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邓天狮刚说完,袁绵绵就拿出了一张照片,“你看,这是文物贩子跟李毅的照片。”
“李毅?”我又惊愕了,似大白天遇见了张天师。
“是李毅。”邓天狮补充道。
我盯着袁绵绵,十二分不相信。我一把夺过照片,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邓天狮。借着电灯亮光,我看到了照片中的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一清瘦的中年男子,小的是年轻的......会是李毅么?
我举起照片,凑近灯泡下面,像分辨假币一般,认真地看起来。
还真是。
“这不是活见鬼么?”我在心里说,然后问邓天狮:“怎么来的?”
邓天狮吞了口唾沫说:“深圳老板说,这个照片中的小伙子给他送过两次货,都是岳州的毛经理派他去的。”
我念着毛经理三个字,但我哪知道毛经理是谁,李毅去送货又是怎么回事。李毅一文弱书生,他什么时候做生意了?又几时去了广东?去了深圳?
我糊涂了。
但慢慢地,我又清醒了:去深圳特区要边防证,邓天狮匆匆逃走,到哪里办证,看来是骗我。我于是再次卡住他的脖子,喝道:“跟我讲实话,照片哪来的?”
邓天狮委屈得要哭:“警官,确实是深圳,那个,那个老板给我的呀!”
袁绵绵也说确实是。
我说:“骗谁呢?去深圳要边防证,你是大年二十九晚上跑的,到哪里办边防证?”
邓天狮便说:“嗨,警官!我和哥哥早就计划好了的,边防证是提前办好的。”
既然早就办好了,公安为什么不去深圳捉拿邓天狮?我又开始想了。但再怎么想,这个就不是邓天狮的事了。但也嘲笑地想,公安是饭桶。
我再次放开了邓天狮。
我的内心不知哪个地方像柿子一样柔软,竟然三番五次地放过他。确实,邓天狮兄弟让我同情,他们的母亲被毛峰误杀后,让我痛心。
由此,就决定着我对邓家兄弟的网开一面。
我想,我可以暂时放下邓天狮。毕竟,这是在自己的家里,我的地盘我作主。我想放他就放他。
我此时应该也必须想到李毅。李毅在岳州做了几个月的临时工,这是事实,但他做临时工的地方在哪里,当时又住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从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毛经理是李毅的老板,老板让员工去深圳送货,这也正常。
但我又没有把握,于是问袁绵绵:“你晓得李毅做工的公司叫什么吗?”
袁绵绵摇头:“我晓得他去了岳州,但一直不晓得他在做什么事。晓得他跟欧阳燕去了,也就不问。连他判那个邢,都是你战友找我调查,引起我注意才找熟人到公安局问来的。”
邓天狮看起来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我不用担心他怎样,何况,袁绵绵带来的,我总不至于什么都不管,就捉了邓天狮吧?
邓天狮应该知道我在真心帮他,便歪着脑袋在努力搜索,一会儿突然说:“哎!有个大事我差点忘记了。深圳那个老板说,毛经理送过去的玉佩是假的,骗了他。我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但是我宁愿相信这个玉佩在毛经理的手里。”
“是这样吗?”我轻轻问,但其实又不是问,我没有看邓天狮也没有瞧袁绵绵,我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本来就对他们的玉佩之争有太多的疑虑,现在邓天狮这么一说,我更怀疑了,便盯着邓天狮说:“如果你们家的玉佩还在,我帮你们去找。只要真是毛经理,李毅在他那里做过临时工,我就问得到,了解得到,也应该追得回。”
邓天狮看了一眼袁绵绵,然后很感激地对我说:“太好了!太好了!李警官!”
我没好气的说:“别一句一句警官!我不是!”然后缓和口气,小声道:“很有必要马上回岳州。我帮你找玉佩,然后跟我去公安局自首。”
邓天狮点头,然后摇头,最后还是点头。
袁绵绵也说好,且她还承诺,如果邓天狮跑了,她负责。
说内心话,从看嫂嫂王茜出来后,我就更加痛恨欧阳父子了。这邓天狮也同样是痛恨欧阳父子的,那么,我和他就应该是同病相怜。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姑且就先来个联手吧!不联手,不斗争,又如何能出心中的恶气?至于斗争后,是赢还是败,暂时不管。
人做什么事,行动才是最重要的;同理,人做什么事,不昧良心、维护正义更是最重要的。
我于是穿衣服。我这时才意识到,我站在寒冷的房间里已经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