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李弘押着李毅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之所以这样跟着,是便于我的大脑高速运转。
激发李毅揭发我的犯罪事实,除了具备李毅保命的主观条件外,那么我李霖的犯罪客观是否存在呢?或者说,我的过往劣迹并不发生在部队,是否具备由李毅来揭发的条件?揭发了又能否起到死刑暂缓的作用?
但一个过往有劣迹、有流氓行为的人,混入纯洁的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无论如何是不能容忍的。不过,这一条不能说明现在,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现在是不是也劣迹斑斑、流氓成性呢?
为了加深我的罪行,我决定铤而走险!
从11号监房路过10号监房,刚才在11号开门的那个看守此时正在10号开门,我突然再次发飙,抓住这个看守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而且在拳打的过程中,故意大声骂道:“****你妈的!我兄弟身上的伤就是你打的!你,我不放过你!”
虽然我疯子般的行为最终被10号监房的两个武警兄弟扯住了,但看守显然是受伤了。而后,在同事抓牢我的过程中,我还在骂街一般地骂着,同时也注意李毅的反应,并对回过身来看我的李毅使了眼色。
我此时无所谓殴打同事、大闹监狱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只在乎李毅揭发、举报的这个人够不够得上“重大”的范畴,能不能让上面对李毅的死刑执行暂缓进行。
当希望渺茫时,哪怕是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零点几,我也该用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我的兄弟——堂哥李毅,无论哪方面都是优秀青年,我不能让他在刚刚20岁的时候就走完人生的全部,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因为没有领导在场,暂时还没有谁对我的无理取闹行为进行处置。武警兄弟看我冷静下来后,也就松开了对我控制的手,继续做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我依然和向李弘押着李毅往监房外走,去往看守所审讯室。
约7点半,在宣布了死刑判决书和吃了最后一餐“断头饭”后,就是验明正身的程序。
李毅对死刑判决书没有太大的反应,饭也一口都没有尝。负责“断头饭”的看守要我劝解,我因为一心在帮李毅翻牌上,也作好了翻牌成功的准备,因此根本没有劝。旁边的向结巴知道我的心思,也没有多费一句口舌,还不时用眼睛来看我,似乎在安慰我。
8点准,外面的天似乎还是阴沉沉的,室内开着灯,法官和检察官端坐在审讯的位置,我和向李弘将李毅带入被审讯者的位置,即那条被许多进入地狱的人坐过的“死亡凳”。
我记得李毅平时是“四只眼”,但此时我才真正注意,他并没有戴眼镜,这样,我更看到他脸色的惨白,以及他眉心间的那颗变得越来越灰的黑痣。我一直以为,李毅的这颗黑痣,虽然不是很大,但很显目,要是女孩子的话,将是天字第一号的美人痣。可惜,他不是女人,作为胯下长大痣的雄性动物,这个或许成了他的祸源。
李毅尽管脸色惨白,腿脚发颤,但还没到无法坐立的地步。我虽然站在旁边比他还紧张,但我相信我的这个兄弟没有被彻底击垮。
我们有希望。
但希望总是藏在死亡的缝隙中,恐惧的空气里。
我和向李弘看着法官开始履行程序。对一个现在还有气在喘的死刑犯来说,这最后的程序非常的残忍。因为他会让任何一个想要忘记自己的人,再一次记起自己姓甚名谁,来到这个世界上做了什么。
法官发问:姓名?
李毅回答:李毅。
法官:年龄?
李毅:20。
法官:文化?
李毅:高中毕业。
法官:你犯的什么罪?
李毅:流——流氓罪。
法官:何年何月何日?
李毅:1985年8月28日,昌水县委宣传部欧阳部长的女儿欧阳燕检查怀有身孕,那是我的流氓行为所致。我和欧阳燕是同学,我经常对她耍流氓,以致造成严重的后果。1985年10月1日晚,我和欧阳燕在岳州市桂花公园接吻时,被执勤的民兵当场抓获。欧阳燕是我带到岳州的,我还拐带妇女。1984年5月5日晚,我和同村的几个青年到大肠子村看电影,强行和女青年袁绵绵接吻。我流氓成性......
法官:你对死亡判决有没有异议?
李毅没有马上回答,但短短的鸦雀无声后,他突然骨碌一声跪在地上,喊起来:“法官!我是冤枉的。欧阳燕没有怀孕,那个怀孕报告是欧阳军,欧阳燕的哥哥栽赃给我的。欧阳军经常玩弄女性,他才是真正的流氓。1984年5月5日晚上,根本不是我强吻了袁绵绵,不是,不是我。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证据,证明不是我,不是我......
法官被这突然的变故搞懵了,旁边一脸英武的检察官也有点惊慌失措。
可正当法官要挥手,让我们射手去扶死刑犯起身时,李毅又突然将戴着手铐的手朝向我,近乎于嚎叫道:“是他!他才是真正的流氓!我要揭发,5月5日夜,是他——李霖——强吻了袁绵绵!他为了混入军队,让他的哥哥造假,逼迫我顶替他去村部参加学习班!他李霖才是流氓成性,刚才还殴打了看守!”
我见李毅在按我说的在做了,心中窃喜,于是扬起脚,故意夸张地朝着李毅踢去。身子被一旁的向李弘抱住了后,我又大声地朝着李毅喊:“你******血口喷人!”但心里,像割掉了盲肠般轻松。
法官和检察官被李毅的突然检举弄得由“懵”变“惊”了。但又半信半疑,看了看我,然后又看看李毅,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但法官显然是聪明的,他眼睛投向向李弘,说道:“他——你旁边的战士,刚才打看守员了?”
向李弘瞟了我一眼。
检察官鼓励道:“不用怕,你照实说。”
向李弘于是点头,并小声加了一句:“是的。”
显然向结巴的作证很凑效。检察官小声和法官耳语,然后出门了。一会儿后,我的上司——中队长马强达进来了,他后面跟着周彪悍。
我一看阵势,喜上加喜:事情慢慢朝着我设想的方向走。
中队长瞪着我,像仇视一个敌人。瞪了大概30秒后,对身后跟上来的周彪悍说:“周彪悍,我现在命令你,收了李霖的枪!”然后又对法官和检察官说:“李霖打人是事实,刚才看守犯人的中队领导带着看守员来向我举报了。”
检察官见此,便对中队长说:“马队长,根据李毅的指正,李霖可能跟这流氓案有关。我看,现在很有必要让警备司令部保卫科来人,调查这一情况。”然后站起身,又说:“马队长,你过来一下。”自己先步出门,法官也跟着。
中队长跟着出去。但刚走一步,又折回身,悄声对周彪悍说:“给我盯死了!”
周彪悍虽然大声回答“是”,但他大概和我一样,不知道是要盯死我还是盯死李毅。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一心告诉自己:演好自己的戏。
一会儿后,中队长的勤务兵把我叫到了看守所所长的办公室。在我进去时,正好法官和检察官出门。我猜情况应该正如我所愿,因为我一走进办公室,中队长就怒气冲冲地朝着我吼:“你****的快说!平常还做了多少坏事?耍了多少流氓?现在跟我说来得及,到了保卫科,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我不说。
我只有不说,才能真正激怒我的上司。这样,他们才能越来越相信我不是个好东西。只有他们开始相信我不是好东西了,才能让李毅脱离危险。
中队长见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怒了,大声命令他的勤务兵道:“把这个家伙给我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