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邵东听完了经过，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一下子凝固了。那双潋滟着风情的凤眸此刻泛着道道冷光，浅薄的杀气在眼底沉结。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我肯定你们是被某个人算计了，必须尽快查出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会深查的。”阿金点头。
“嗯。”慕邵东继续往前走。
绕过转角，他立刻就望见了独自坐在手术室外的沈维霆。他头发凌乱，衣服尽是褶皱。脸色苍白，仰面靠在墙上，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颓废与惊悸。
这是他从未见过到的沈维霆。
纵然当初被沈家逼得不得不过早的步入商场，纵然之前被沈延算计得几乎使沈氏走入绝望，纵然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他也没有露出这样心力交瘁的模样。
如今……
他默默哀叹，情字，穿骨噬心，让人不得自已。
阿金见慕邵东走过去了，自己便没有再过去，站在了一定距离之外候着。
沈维霆正煎熬着，察觉身旁有人靠近，而且不是阿金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满是血丝，隐含着不甘与仇恨，几欲将倒映入其中的人拉入那片黑暗。
慕邵东见他的样子，放开扶着骨折手臂的手，弯腰坐下，将那只手放在了他肩上，冲他淡然的笑了笑。
“你都知道了。”沈维霆瘫散着身子，试图通过放松身体来放松心。
慕邵东点头：“阿金都跟我说了，你现在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从前他觉得这种安慰的话是最没用的，然而此刻他能说的也只有这种没用的安慰。
沈维霆重重吐出一口气，似是在释解压力。
慕邵东见他那么难受，低声问了一句：“想要抽烟吗？”
沈维霆摇头，支起上半身，将双手压在膝盖上，目光直勾勾看着发着冷光的地面，低声说道。
“景恬的伤势较轻，但是却肋骨骨折，胸腔积血，还有轻微脑震荡。景意伤势很重，后背与腿上全是断筋烂肉，伤口感染，失血过多，不容乐观。”
慕邵东听闻他的话，神色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如果景意不行了，那他和景恬肯定会出问题的。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开口：“你现在有怀疑的对象吗？”
沈维霆抬手抱住头，苍白修长的指尖插入了头发里，指尖伸缩着的全是不能言说的痛楚。
“我不知道，现在也想不到那里去。”
慕邵东知道他现在想不了其他的，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
悠长寂寥的走廊内，除却墙上滴答滴答走着的壁钟，便是两人长而轻的呼吸声。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听闻声响，沈维霆与慕邵东立刻看了过去，见手术室大门正在缓缓打开，沈维霆直接起身走过去。
因为起得急，他眼前花了一下，但是他不管。
冲到医生前面时，他用着已经充血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医生，沉声问道：“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医生认识他，见他短短几个小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心头唏嘘。
取下了口罩后，用着严肃的语气回答：“沈太太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好生在医院静养。但是另外一位先生……”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可能不乐观。”
沈维霆听到景恬没有大碍的时候，心头松了一下，可是听到景意不乐观的时候，他脸色又阴了。
“不乐观是有多严重，你就直接告诉我，他的生还率有多大！”
医生看出沈维霆是在强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三少，你也知道那位先生送来的时候伤势就极重，已经处于了深度昏迷。我们已经尽量抢救了，但是他的情况仍然没有起色。现在是我们外科最厉害的主任才操刀，还没结束，所以我也不好跟你估量生还率。”
沈维霆握紧了手，俊秀的眉峰紧紧蹙着。
慕邵东见沈维霆这个样子，便对医生说：“好，我们知道了。辛苦你了，多谢。”
医生望着慕邵东，淡淡点头：“沈太太很快会被送出去，送去加护病房观察一夜，如果没有意外，明天下午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好。”慕邵东点头。
医生离开后，慕邵东看着痛苦如斯的沈维霆，一脸的爱莫能助。
生死大事，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
不一会儿，护士便推着景恬出来了，她的脸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带着呼吸面罩，脸上还有明显的淤青，虽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但是还是能看到缠在她胸前的白色绷带。
她的手背上也有绷带，因为肋骨骨折，所以她的呼吸也很微弱。
沈维霆见到景恬被送出来，立刻扑过去，看着她几乎透明的脸色，满目心痛：“景恬。”
昏迷着的景恬没有回应。
护士见沈维霆扑过来挡住了路，提醒道：“先生，请让开，我要将病人送入加护病房，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维霆。”慕邵东见沈维霆情难自已，伸手拉开了他。
沈维霆的理智还在线，没有挣扎，亦步亦趋的跟着护士走入电梯，直至亲眼看着她将景恬送入了加护病房，这才守在了门口。
躺在病房内的景恬被一堆机械包裹着，整个人无力的躺着，没有丝毫的知觉。
他默默的站在门口，趴在玻璃上，喘息着看着，心痛欲裂。
想到景意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他忍住冲动，立马又走了下去。
刚走到手术室门口，就见一直亮着的信号灯一下子熄灭了。坐在那边的慕邵东与阿金齐齐站直了身子，两人下意识往后面看，见沈维霆已经回来了，这次放心。
很快，手术室门再度被打开，一个看起来有着丰富经验的主任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沈维霆与慕邵东，没有迟疑，直接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们。
慕邵东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同时心里的预感变得不妙。
沈维霆也有同样的预感，稳住呼吸后，清声道：“李主任，有事请直说。”
这时，李主任才取下了口罩，还没说话就直接长长一叹。
这一叹，如同一记鞭子，震裂了他们四周的空气。
慕邵东与沈维霆各自交换了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沈先生，我很遗憾。”李主任不想转弯抹角的浪费时间，直奔了主题：“景先生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沈维霆闻言，身子晃了一下，立刻伸手扶住墙才勉强站稳：“你是说……说我岳父他……”
李主任遗憾的点头：“他身上的伤口很多，大部分已经感染，而且后背处还有几道伤口直接划碎了内脏，我们真的很遗憾。”
慕邵东真切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一脸担忧的看着沈维霆。
沈维霆听完了医生的话，扶着墙的手隐隐颤抖。他的眼眶猩红，鼻尖颤动，喉咙硬硬的梗着，像是在拼命克制自己情绪。
“沈先生，请节哀。”李主任说了之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随即离开。
“老三。”慕邵东见沈维霆濒临崩溃的样子，很是担心。
阿金也很担心，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也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看着沈维霆几乎崩溃的样子，他很不放心。
沈维霆僵着目光，定定的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低声对两人说：“阿东，阿金，你们在这里等景意，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慕邵东虽然不放心他，但是也知道他这个时候需要自己静处，便答应了。
阿金见慕邵东答应了，也只得点头。
沈维霆转身朝外面走去，一股情绪从心底蔓延至了脑子，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头很痛。
外面有记者，是不能去的。
他挺着背脊，直接走入了安全通道。因为是晚上，这里的灯在没有动静的时候，不会亮。他摸索着扶住扶手，弯着腰坐在了台阶上。
黑暗的环境，安静的空气，稍微安抚了他无措的呼吸。
在这片黑暗中，之前的克制与隐忍被解了锁，开始在喉咙与眼中释放。
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这次的意外却让他感受到了害怕。
他是失去过亲人的人，很清楚这种蚀骨的滋味。可是这一次，他却亲手将这种感受给了景恬。
他不敢想象，等到景恬醒过来后，他该怎么跟她解释，该怎么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浓郁的黑暗中，压抑着的哽咽从嘴间溢出，伴随着一次次撕皮碎骨的呼吸，清浅的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短暂的发泄后，他沿着安全通道往上走，经过半个小时的体力折磨后，他来到了景恬所在的加护病房。望着被门挡住的光亮，他站着休息了一会儿。在肺部的抽痛与腿上的酸痛中，他的坚强在理智中复苏。
做足准备后他推门走出去，刚走出去就望见慕邵东身倚着墙，站在景恬的病房外，等着他。
慕邵东听闻那边的动静看去，见沈维霆喘着气站在门前，冲他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