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不愿意来意大利,是我逼着他来的。在国内,当时他的天赋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内拥有的水平,我怕耽误了他就联系了他的父母,让他们来接他。他们的父母欣然答应,亲自来接了他。他临走时还抱着我的腿哭闹着不愿走,但是却被我亲手推开了。”
景恬明白了,柳映南多半是认为自己被相依为命的爷爷抛弃了,所以才会因爱生恨。
“小南的性格也很刚烈,在那次哭闹之后就再也没找过我,更没有联系我。五年后,他的画画技术得到了国际上的同意,获得了多次大奖。就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我的儿子与儿媳就遇害了,我听闻这个消息立刻赶往了这边,却不想当时的小南已经独立且冷静的处理好了后续的一切问题。我的到来,并没有成为他的力量,反而成为了他的累赘。后来我怕他一个人太孤单,所以让他跟我回了国,哪知他没答应。无数次劝说无果后,我的签证到期只得回国。”
这些堪称天翻地覆的事情在莫老的嘴中却是那么的平淡,而这份平淡下又压抑着极深的无奈与悲伤。
“等到我在最短的时间订好机票准备再次去意大利时,却偶然得知小南已经回国了,而且正在准备参加一次画作大赛,准备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景天恍然,之后的事也都是她知道的了。从那次比赛之后,柳映南声名鹊起,一下子成为了耀眼的新星,最后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南先生。
故事可以终结,但是这份悲伤却终结不了。
恐怕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被迫放下,而不是释怀。
“莫老,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呢?”
之前莫老对她的不喜,她能理解。可是如今莫老的信任,她却不知怎么理解。
莫老平静的看着前方,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沉痛,有着一抹放下:“我想让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刁难你,不喜欢你。”
景恬轻声一笑,答:“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啊。”
莫老侧头看着她,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知道原因吗?”
景恬笑意一散,摇头:“不知道。”
莫老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前方。
景恬没听到答案,暗自看了他几眼,见他似乎没有说的意思,不禁问道:“莫老,为什么啊?”
莫老不理,那副冷淡的样子与先前的沉痛南辕北辙,像是景恬自己的错觉。
景恬心头如猫抓般不舒服,可是又不敢强迫,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前面左转,拐入五十米后的小道。”
虽然生气,她还是按照莫老的要求走着。
进入小道后,他们上了不知名的山路,两旁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国外最不缺的就是山与树,层层叠叠,影影卓卓,一幅幅全是大自然浑然天成的画。
“前面右转,之后就可以靠停了。”
景恬按照莫老的要求做,右转之后来到一个半月形的空地,将车停稳后她才发现左侧是一扇白色雕花的铁门。铁门像是有人打理着,没有铁锈,白如雪霜,纤尘不染。门上还缠着数枝蔓藤,宁静中多了透着一股清冷。
莫老没有端架子,自己打开车门走下去。走到门口时,伸手拉了一下门口的摇铃。
景恬走过去时,正好听到一串铃声,很快一个穿着黑色修女服的人走了出来。望见莫老后,很是激动的打开了门,主动的跟他握手。
莫老礼貌的回应。
两人用着景恬听不懂的意大利语的说了两句,随后就一起走了进去。
景恬走出去时,才看到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草坪,中间竖着一个白色的圣母塑像,纯白的神色,加上柔和的线条雕琢,整个塑像看起来宛若母亲般温柔慈美。
她的后方是一栋白色且用着彩色玻璃花窗的教堂,她张开的双手像是迎接回家的孩子,又像是在保护后方的家园。
景恬走进去后,不自觉也变得郑重。跟着莫老与修女一路往里走,走入教堂之后,莫老与修女走到座位的第一排进行祷告。
景恬没有宗教信仰,却又怕亵渎了这份神圣,规矩的走入第二排,安静的坐着。
足足十分钟后,前面的人才起身朝右手边的出口走去。
修女一边为莫老引路,一边也在看景恬,见她跟着之后才加快了步伐。
从教堂走出去后,四周都是一片碧色,他们沿着前面的上坡路走,走了好一段距离,景恬都觉得有些累的时候,他们才踏上一个用黑色石头修建的小露台,上面竖着三块碑石。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修女体贴的跟莫老和景恬道别,然后沿着原路返回,让他们在这里安静与里面的人交心。
莫老站在三块碑石前,没多久一双眼睛就红了,但是他还是克制着没有太失控。
景恬迟疑的走了过去,一眼就望见贴有柳映南照片的碑石,一瞬间两人曾经共处的时光猛地撞入了脑海。
他的温柔,他的友善,他的维护,一一浮现。
不知不觉,她的眼睛也蓄起了泪水。她靠近碑石,伸手去摸那块冰冷的墓碑,沿着雕刻的文字一笔一划的勾勒那个名字。
纵然两人曾经有过近乎对立的矛盾,但是此时此刻她想起的却依然是两人相扶相持的那段时间。
再多的感激,再多的矛盾,再多的压抑,最终还是烟消云散了。
“柳总,好久不见。”她噙着泪,笑着打招呼。
照片上的柳映南笑得和煦,宛若两人第一次见那般友善和谐。
莫老看着景恬,知道这是自己孙子的愿望,欣慰的笑了。
景恬对柳映南有话要说,可是诸多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说原谅,逝者已逝,错过的依旧是错过。
谈往昔,往昔如水,泼出去便收不回。
谈未来,未来如风,谁也说不准它会在哪里停留。
哽咽了一番后,她含笑收回了手,静默矗立。
莫老也站在三块碑石前,就算是极力控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只是他一个人走得太久,活得太沉,就连哭泣都无法出声。
景恬不知道怎么安慰历经风霜的老人,手足无措之下,她伸手挽住了莫老的手,如小辈劝长辈那般说道:“莫老,您不要难过,我相信柳总与他的父母都不希望看到您这么难过。”
这句话莫老已经听闻过无数遍,对他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是景恬挽住他的手还是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
穿透云层投下的日光渗滤过树叶缝隙,波波点点的在两人身上投影,又从两人的身上滑落到地面。
许久之后,两人的情绪趋于了正常。这时,景恬才听莫老问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吗?这就是原因。”
景恬疑惑的看着他,又看面前的碑石,还是不能理解透彻。
莫老没有挣开她的手,笔直的站着,继续说道:“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事情,有的可以解决,有的却不能解决。而这部分不能解决的,需要我们采用一定手段来隐藏或者遮掩,等到一定的时间过去,才能被解决。”
景恬似懂非懂的点头。
莫老看出她还是不懂,换了一种解说:“有些人可能会做一些伤害你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他不是要伤害你,她只是为了要保护你。”
景恬还是一知半解:“莫老,您的话我能理解,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与莫老之前除了柳映南的误会没有其他的旧怨,而且最初两人也没有交集,他为什么没头脑的跟自己讲人生哲理?
莫老知道她还是不理解,但是却不能再往细了说,叮嘱道:“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景恬被他提点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是在暗示自己之后会遇到问题吗?可是自己会遇到什么问题啊?
想了一会儿,她没有想透,也就不去深想了。
反正人生路那么长,命运总会让你遇到一些难事的,不过她相信已经经历了一些风雨的自己已经有能力去面对并解决了。
莫老看着景恬疑惑转明媚的脸色,暗自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偶然看到了那个名字,他也不会知道命运的安排会如此巧妙。
希望等到一切谜底揭开,景恬还能是今天的这个样子。
时间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不受任何东西的控制,可是却又被人们区别为了昼与夜。
意大利的天空晴朗舒适,A市的天空却绵了一天的雨。
晚上,沈维霆从公司回去时已经是漆黑了,为了驱寒,管家特意让厨房炖了汤。刚踏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暖融的香味。
“爷爷,您今天没走走吗?外面很冷,您还是不要每天都这么坐着,该多走走。”正在换衣服,他就望见沈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关切的问了一句。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话。他挂好衣服又看过去,发现老爷子竟然在出神。
“爷爷?”沈维霆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