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据说名字叫做天慕的宫殿里,密密麻麻站满了神色各异地人,他们脸上有可惜,有怜悯,有冷漠,有庆幸,有很多我成长后才能明白过来的神情。
我向来话很多,但第一次在这冰冷地宫殿里说不出一句话。同来的一个少年却全然没有束缚似的,放肆地盯着在座的各位。
那高高在上地男人懒懒地问左右道:“就是他俩了?”左右点点头,他便问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仿佛如天际传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死死地抓住阿紫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众人见我不敢说话,旁边有人便开口答道:“他是周国送来和亲,已故的如梦夫人所生......”
“闭嘴!我有叫你说话吗?”说罢那人面色发白地跌跪在地,俯首发颤,阿紫也扑通一声跪下。
我向前一步,想拉她,但看到那骇人的神情,吓得缩了手,也跌坐在旁。
旁边有些微嗤笑的声音,也有叹气的声音,旁边的少年却向前大步一跨朗声道:“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别浪费老子的时间。”那气势如大漠中的飓风,仿佛天地都不放在眼里,他看样子也不过就大我几岁罢了。
四下皆惊!王却没有生气,反而一笑道:“这才像我的儿子!”
我脸色发白,脑中嗡嗡作响。
不料那少年竟也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眼神徒然阴狠地说道:“我是北方大漠里的天狼养大的,沁江是我的母亲,天狼是我的父亲!你不是,也不配!!”
“你!......好好好!我慕沙有这样的儿子,我该感到高兴!!将王子送入内城安排住处。至于你......”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动物一般,摆摆手道:“明日安排马车,送到周国。”
阿紫颤得更厉害了,而我脑中一片空白,连怎么被人送出来都不知道,心中好像火烧一般难受。
我回去颤颤地问阿紫,阿紫哭了一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恐怕第一次那样憎恨自己的喉咙,只好一夜都抱着我,第二天阿紫被抓出去问话,当天晚上那少年来到我的窗口,立在窗口问我:“你走不走?”
我虽然很想走,可我担心阿紫,只好摇摇头道:“我要等阿紫回来。”
“你傻吗??他们要把你送给周国人当奴隶!等人来了就走不了了!”
我心中一震,心中黯然:“我在哪又怎么样,总好比呆在这没人的地方好......”
他似乎很惊讶,叼着根草道:“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倔,好牛的脾气!那老家伙看走眼了,没准以后你才是这大漠的狼王。”笑了笑又道,“我要回去了,我妹妹在家里等我。”
那时候,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笑容,眼如星辰,神采飞扬。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我最终没等到阿紫,听说她为了给我求情,跪在大殿外惹怒了王,被尖刀刺死。我就这样孤身一人踏上了去周国的路,听说周国也来了一位娇小可人的公主,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家。
来周国的第一个月我什么都吃不下,不久就病下了。没人给我看病,也没人陪伴我,我的梦里母亲的面容模模糊糊,我却极为欣喜。我从来没有在梦中见过母亲,她一定是来接我了。
我张口喊道:”阿母!不要离开芷然。”梦中她的影子似乎抖了一下,口中一阵暖流,好像是苦药茶。我却感觉不到苦涩,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袖,生怕她会离开。
“喝完茶就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那天清晨,我迎着冬日的第一缕阳光醒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张带着平淡笑容的简兮,那时的我,脑中所学的词汇不多,只知道他极美,就如同大漠里的绿萝,如同广阔无沿的沁江,是我渴望已久地温暖笑颜。我睡梦未醒,只恍惚地喊道:“阿母......“
他没有纠正我,而是浅笑地说:“我的名字叫简兮,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和幸福,我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却记住了这句话。
我认识地简兮哥,寡言少语,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淡淡地笑容,对谁都彬彬有礼,绝无逾越。因此他一直有一个“谦谦公子”之名。他教我习武,教我识字,不过大我两岁,却有我自愧不如,永远追不上的早慧天赋。
众人皆夸他天赋异禀,有惊世之才,他却始终淡淡笑着,不骄不躁,温润如水。他常常坐在屋顶上一坐就是数个时辰,望着远方,好像在想着哪些难解的题。
羽夫人去世那天,他独自坐在屋顶整整一夜,他的悲伤,他的心事,都在他仿佛须臾大海一般的心怀里,是我永远无法触碰无法靠近的。就好像是漫漫黑夜中的孤火,注定只能一生独眠。
他的心是一湾平静无恒地湖水,任谁都不能溅起些微水花。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连我都能发觉他的落寞,偶尔的发怔,再不是那一成不变,再不是那静默无声。
一切都围绕着一个名字,姚月,或可以叫她月夫人,那个眼睛如星辰大海一般的女子。或许只有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才能装下他海水一般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