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找谁啊?”
“婆婆,我来找村头老王家的闺女。”
“老王家?哟……那你可来的巧。老王家闺女今儿办喜事呢,你要是她家的亲戚,赶紧的。喏!就前头,那棵老树边上的破茅棚就是。快些去吧,兴许还能讨到一杯水酒,沾沾喜气也好。”
“好勒,谢谢婆婆。”
我今日本就是一身红衣,去去红事也无妨。可是……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唉声叹气。说到底,这个人怎么总跟着我。好吧,我的确欠通天阁不少东西,可我也绝不是不给啊。重点是,起码你得告诉我,到底代价要给点什么吧。总不见得,代价就是我的人身自由吧。那代价可太大了。
“我说,你们通天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赶紧问我要走得了,别一天到晚跟着我,怪烦的。”
“别这般在意,今日未必就是跟着你的。”
“不是跟着我?不跟着我你跑这儿来做什么?难不成这个荒凉偏僻的小村子,还能有什么通天阁的大生意不成?”
“你且看……不急。”
我撇嘴,恨不得一巴掌打掉他的面具。明明是个美男子,非得这么不要脸!
“人家这可是喜事,你带着面具去,就不怕人家把你轰出去。”
“有理,那取下便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这个人好像摘下面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大概,沉睡在他心里的审美终于苏醒了。人家死气摆列要跟着去,你能有什么办法~是吧~那就让他跟着呗~出了什么事儿,反正有他这个个子高的顶着。
“你们二位是?”
我一只脚在窗户上,一只脚半悬在空中。这大喜事的……爬窗绝对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因为……人太多。而且办喜事有办喜事的规矩,我们这些喝喜酒的客人,今日是不准见新娘子的。说是不吉利……哎…过了今日,我就得回宫里,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我尴尬的笑了笑,尽量表现出亲和的样子。要知道,在这样的小村落,招惹村民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愤怒的人,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人够多,下场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那个……我是宫里来的,前些日子,您家是不是有个闺女,送进宫里去了?”
那女子脸上一白,隐隐要哭出来了。只见她一手捏着喜服,一手抹了抹眼角。她伸了伸手,示意我们坐下。随后立刻就关切的问起来。
“莲儿好不好?可是有受人欺负了?吃的穿的都好吗?她有没有……有没有想我这个娘……呜呜…若不是穷的养不活…我哪能……我哪能把她送走啊…呜呜…呜……可怜的莲儿,是娘不好,是做娘的没本事啊。”
她哭得很伤心,妆都哭花了,声音里的那份嘶哑,那份痛,即便是我们这些外人,也彻彻底底的感觉到了。我信,如果不是真的山穷水尽,哪个做娘的舍得把自己的亲身骨肉往外头送。送出去,都希望孩子能过得好,可惜了……这送去的,是个火坑。不是活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得问题。
“宫里……最近出事儿了。想着莲儿毕竟是你的女儿,就来知会一声。”
我的手被那妇人一把抓住,她腿一软,居然即刻就要跪到地上。允季手微微一抬,运气虚扶了她一把,才能勉强站住身子。
“莲儿怎么了?我的莲儿怎么了?姑娘……姑娘…我求求你,快告诉我,我的莲儿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是不是受了罚?还是…还是……姑娘,我求你了,求你救救莲儿吧……她才七岁啊。”
我扶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我想起我的母亲,自我离开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头,不知……她是否还记挂我。
“莲儿已经死了。”
那妇人一听,两眼一白,昏死过去。我扶着她,将她放到床上,恨不得狠狠一巴掌扇到允季的脸上。
“你说话就不能婉转一点,马上就要入洞房了,她要是醒不过来,我们就完蛋了。”
“为何?跑就是。”
“你!哎西八!”
“什么……西八?西八是何物?”
我不再理他,担心着那妇人醒来之后,我该怎么说。莲儿是在年初被送进宫的,然而隔了两个月,宫里的名册里,却没有一个叫莲儿的宫女。依照我的推断,这个莲儿可能已经死了。尸骨……兴许就在那井里。眼下宫里正在彻查,所以井底的尸骨是不会被挪走的,就算是凰栾皇后的身份,也没办法。所以,只要想法子把这消息传到宫外就好了。宫里的人,畏惧权势、瞻前顾后,是不能成事的,只有我来,才能好好掌握这事情的动向。
这一路上,我见过太多做爹娘的辛酸、悲戚。这已是我走访的第十四户人家了,这些人家无一不是穷苦人家。有些,在初听孩子死讯的时候,就崩溃了。还有的,不过几天,就抑郁而终。剩下的……就是满腔怒火,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天理。而我需要的,就是这份愤怒。我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让皇宫显贵和这些穷苦人矛盾激化,越是矛盾、仇恨的严重、对我就越是有利。然而,此时此刻的我,有些动摇。我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大大的叹了口气,笑了。自然是为了一己私欲,伸张正义不过是个顺便的差事罢了。
“她醒了。”
我身子一僵,尴尬的回头。见那妇人一脸沧桑,就如同顷刻之间老了十来岁一般。我忽然觉得,难以启齿。我不知道,我说出的事实,是否会要了她的命。
“宫里,有人为了永驻青春,动了邪心。莲儿,成了吃食,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尸骨被弃枯井。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让你去认亲的。”
“怎么……怎么会…丧尽天良!丧尽天良!!”
“你们是何人?!”
我一惊,糟了,新郎官来了。
“彩凤,他们是谁?”
彩凤将这个新郎官拉到外室,怕是说事儿去了。而我留在屋里,看着一屋子的喜庆之色,有些尴尬。
“你这一身红,倒像是个新娘。”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原本就有些不自在了,他这么一说,我更不自在了。
“是是,我像新娘,可惜了……某个人不像是新郎官呢!一脸死鱼样,不喜庆。”
忽然,这人近了身,笑了。
我一时间有些呆住了,这笑容像是照进冬日的暖阳,它美好、温暖,魅惑人心。而且……像极了我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像极了……顾念那没心没肺的笑。
“姑娘……彩凤的女儿惨死,此事多谢你们二位冒死前来相告。这事,我们不会就此摆休,若是你们所说是真,那必定有不少孩童死于那恶妇之手。我们这些穷苦人,活得不容易,就算是死如草芥,也不该落得这般死无全尸的下场。莲儿才七岁,她得罪过何人……我们,定要讨个公道!”
我和允季,缓步离开了这个村子。我想着那新郎官的话,心里有些暖意。看来,彩凤……是嫁了个好人。
“那个新郎官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能有这样的胆魄,也算是不易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教书先生的?又是你那通天阁的消息?哎?对了!你不是说来这儿,是因为通天阁的事嘛?你事儿办完了?”
“办完了。”
“胡扯,你刚才一直跟我一起,哪儿有功夫办事?”
“你就是我的事。”
我停下步子,正眼看这个人,不知何时,他脸上的面具又重新带了回去。他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不加掩饰、毫不避讳。
“我不知道通天阁阁主大人对我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有一点我要明白明的告诉你。我血月,不是个可以儿女情长的女子。也过不了什么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日子。最主要的是,我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起什么波澜。我不过是个杀手组织的头头,没什么权势钱财,空有一身美貌,却是个蛇蝎心肠。允季……你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说完这些,我足下生风,几个折转就飘飞而去。这一次……他没有再跟上来。我苦笑了一下,我的自由回来了,可心里……却像是缺了块什么,这感觉……就像是顾念离开的时候。那么…那么的难受。
我摇了摇头,撇开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眼下,与我而言,只有一事事关重大,其余这些,都可弃之不顾。
“主子,回来了?”
“恩。”
“那村落地处偏远,主子又何必亲自前去,交给属下们办就可以了。”
我抚了抚身上的灰尘,接过莫修文递来的热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亲自去,有亲自去的好处。你放心,总有事情让你们做,我是个多么懒散的人,怎会什么都亲力亲为。好了,具体的明日再说,走了这几日,我累了,今日就先歇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