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狗旺家的路上,刑秋问老贺这个人的情况,老贺也没瞒着。
狗旺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不过从小爹娘就没了,这孩子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后来要不是王秃子爹娘接济,人恐怕早就饿死了。王秃子带着他老爹老娘搬去县里后,狗旺还总去看他们,后来王秃子他老娘死了,出殡的时候还是狗旺摔的盆扛的幡儿,狗旺当时还给王秃子磕了个头,说以后他们俩就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按照老贺的说法,这个叫狗旺的跟王秃子算是亲兄弟,自己亲兄弟惨死家中,他却一天没出门,这事儿有点不大对劲啊?
我把想法跟刑秋一说,刑秋没吭声,看那样子是在想事,我也没再多说什么,跟着老贺一起往狗旺家里去。
夜色已深,黑如浓墨。
这大晚上的连个山风都没有,沉闷的空气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西营罩的密不透风。
等老贺带着我和刑秋停到狗旺家门前的时,我身上已经冒了一层的汗,浑身酸软的不行,站在旁边喘了半天粗气才算缓过来劲,刑秋让我别担心,换成别人被脏东西睡了一晚,别说是走路了,能醒过来就算祖坟冒青烟了,我还能忙活到现在,证明没大事,况且他已经让我泡了药汤,这条命暂时能保住。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来他在大殿里跟我说的那些话,站在狗旺家门口问他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找翠翠。
刑秋停下准备敲门的手,翻着眼皮看我:“这些事情不处理即便找到翠翠于事无补,你以为那天晚上你挂在棺材上给女尸遮羞的衣服,是被风吹到猞猁沟的?”
咯噔!
我心里猛地绷紧,我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当时王秃子对女尸不敬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搭在棺材上的,后来在猞猁沟见到胡月,她说那件衣服是她的,难道说……胡月有可能就是棺材里的那具女尸?
冷汗层层的往外冒,我想问刑秋这到底怎么回事,刑秋已经伸手敲响了狗旺家的门。
老贺完全没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也没插话,冲着门里头喊了几声狗旺的名字,但是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老贺又趴在门缝里往里边看了看,然后很是疑惑冲我们摇了摇头,“屋里头灯是亮着的,应该在家啊,咋不吭声呢?”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王秃子,我只能先把自己的事儿放下,问老贺里头的人会不会没听见。
老贺也吃不准,又尝试着连敲带叫的,还是没人吱声。
我们仨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我让面露恐惧的老贺往旁边站了站,飞起一脚直接踹到面前的木门上。
狗旺家的这房子有年头了,木门上的漆色早已经剥落干净,伸手一推就会吱吱呀呀乱响,跟个摆设差不多,我这一脚下去“咣当”一声,门直接就被我踹开了,与此同时一声绝望的尖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刑秋叫了一声不好,二话没说就往堂屋里冲,我紧随其后,身后的老贺也一边跑一边骂娘:“这特娘的作了哪门子的孽,王家小子,你害死个人哟你!”
我和刑秋没管老贺,两个人前后脚冲进了堂屋,看到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狗旺时,我们俩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狗旺没死,但是王秃子的死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老贺扶了好几次才把一滩烂泥的他扶起来,而且这家伙的裤裆正往下滴着骚臭的黄色液体,他还以为敲门的是来找他索命的女尸,所以不敢吱声,直接给吓尿了。
昏黄的屋子里充斥着呛人的尿骚味,得知我们是老贺请来看事儿的之后,狗旺才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两把马扎把我们请到院子里说话。
我们也不浪费时间,把来意说了说,问狗旺那天拆庙他是不是也去了,知道不知道王秃子带着的那些人现在在哪儿。老贺也在旁边帮腔,问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就赶紧说,再死了人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狗旺听到我们这么说,居然“嗷”的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哥呀哥呀,你说你咋就不听我的呢!那人我一看就不是是啥正经人,他叫你去炸庙开棺你就去啊你,你说你咋就掉进钱眼子里出不来了呀,现在白白丢了命不说,还要害别人也没了命,你叫我往后死了还怎么去下面见月婶和王叔啊,你说你叫我咋办啊……呜呜……”
狗旺抱头痛哭,我和刑秋脸色却难看的厉害,我凝重的拉着狗旺问他:“王秃子炸庙开棺是有人给他钱让他去干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找王秃子的这个人绝对没安好心,他怎么知道我们营子后山有庙?又怎么知道神像里头会有口棺材?他让王秃子开棺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在我的脑海,我越琢磨这事儿越不对头,赶紧让狗旺别哭了,这事儿不是小事,万一有人憋着劲儿想害人,那还了得?
刑秋也意识到事情远远要比他想的复杂的多,他让老贺先回去忙,我们俩待会儿就回去。
老贺走了之后狗旺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的说:“我大哥有时候做事是没谱,可是拆庙的事不是他的主意啊,前些天他跟着别人认识了一个人,这人挺有钱的,请他喝过几次酒,他们谈事的那天我正好去镇上给他送新苞米,听到那人说南营上有个火神庙,庙里头有一口红皮棺材,只要我大哥把棺材里的一样东西拿出来给他,他就给我大哥一大笔钱,我大哥这才去的啊……”
看的出来狗旺伤心的很,他一直不停的抹眼泪,说王家待他不薄,如果不是王家他早就死了。去拆庙那天他也去了,可是他胆子小,看到棺材就拉着王秃子跑,可是王秃子不领情,还骂他没种让他滚,他没办法才一个人跑回来,谁知道这就出事了。
“这都是报应,可是这报应咋就落到他身上了!”狗旺眼泪刷刷的往下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天吼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大哥开你的棺材是不对,可是你要报仇你去找那个人啊,是他出钱让我大哥开棺的,你害我大哥有啥用啊!”
狗旺又是捶胸又是跺地的,看的我和刑秋心里不是滋味,狗旺这人虽然胆子小点,但是却是个明白事儿的人。
我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问他知道不知道剩下那几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狗旺摇了摇头说那些人都是王秃子从外边带过来的,他也不认识,就知道有一个叫扣子的,在县里住,别的他就不清楚了,还问我们王秃子到底是不是那个女尸害死的。
这种事我没法儿回答,用眼神询问旁边坐着的刑秋。
刑秋从椅子上站起来,摇头:“不好说,我起初以为是女尸寻仇,现在看起来也未必是,那个让王秃子开棺的人同样可疑,这件事看来要从长计议了。”
我也是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当着狗旺的面我又不能说,那感觉别提多难受。
问了狗旺扣子在县城什么地方之后,我们就打算回王秃子家,临出门的时候狗旺也跟了出来,看样子他鼓足了勇气,说不管怎么样王秃子都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现在王秃子死了,他也不能不管,那女尸要来索命就来吧,反正早晚都是个死。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都很安静,整个西营里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叫,也没什么大事。
王秃子家门口搭起了灵棚,灵柩也已经移到了外边,人在恐惧的时候都喜欢扎堆,这样能壮胆,所以几乎整个西营的人都聚到这儿,男人们忙前忙后,女人们则是抱着孩子在旁边做活。
按照我们本地的风俗,天亮之后就要赶紧给王秃子找坟地。
这事儿刑秋让老王他们找别的阴阳生做,火神庙的事情还没完,我们俩还得赶回去处理,临走的时候刑秋对他们说,王秃子这事儿另有蹊跷,不是鬼怪作恶,让他们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用担心,如果再出什么事儿的话,通知我们就是了。
到家已经是晌午头了,我爸做了几个菜又弄了点酒,说是慰劳我们。
把酒倒上之后我爸就问起王秃子的事,听到我们说王秃子很可能是被猞猁咬死的,我爸也惊了,跟我们说猞猁这东西妖的很,前些年不是说东北有个猫脸老太吗,很多人都说那是被成精的猞猁附了身,那玩意儿可比黄鼠狼什么的凶多了。
二两酒下去我爸也有点上头,话也多起来,跟我们说起这几个营子里的事儿。
我和刑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着听着,刑秋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问我爸:“叶叔,后山火神庙的事,您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吧,方便的话跟我说说?”
这时候我明显看到我爸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他愣了有半秒钟后一口抽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摆了摆手有点不自然的说:“不知道,火神庙的事谁也不清楚,你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