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司的宦官们在乾清宫的丹陛上将烟火燃放,只见那烟火冲上夜空,五彩缤纷,形状各异。有的似飘带,有的如灯盏,有的像花束,梦初不禁赞道:“陛下,妾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烟火,陛下快看那束烟火,飞上天去怎的像排排珍珠一般?”朱棣抬头仰望着夜空,“那串烟火名叫‘珍珠帘’,冲上天去,便如珠帘一般落下来。”突然一束白色的烟火飞上天去,在空中开成了一朵白色的琼花,朱棣忙伏在梦初耳边,“梦初快看,那是朕叫人为你准备的。”众人见了此烟火后都将目光投向权梦初,那些目光或羡慕、或妒恨、或欢愉、或哀伤。权梦初顿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待乾清宫放过了烟火,众人各自散去。朱棣拉着梦初的手进了卧房。梦初边走边问:“老四,碽娘娘生前是不是喜看那‘珍珠帘’?”朱棣带着几分疑惑,“你是如何知道的?”“那‘珍珠帘’不就是老四为碽娘娘准备的?那‘珍珠帘’飞上苍穹,落下来的时候,珠帘可是朝着喈凤宫的方向落下去的。”朱棣扭头看了看梦初,“朕的心思你怎么全明白?太祖皇帝登基那日夜里,也是在宫中大放烟火。那时朕才才八岁,孝慈高皇后喜爱那‘珍珠帘’,太祖皇帝便在乾清宫为她放了‘珍珠帘’。那夜的‘珍珠帘’落向了孝慈高皇后的坤宁宫。那夜太祖众妃嫔都在乾清宫赏烟火,唯独母妃带着朕与老五只能在喈凤宫中偷偷观赏。母妃说那‘珍珠帘’真美,她说若是朕的皇父能为她放上一次‘珍珠帘’,她此生便无憾了。朕当时便告诉母妃,等四儿长大,便为她放‘珍珠帘’,且一定让那珠帘落向喈凤宫。后来母妃不在了,年年除夕之夜,“珍珠帘”依旧会为孝慈高皇后而燃放。朕从小到大都盼着哪年除夕的“珍珠帘”能落向喈凤宫。如今朕富有四海,终于能如愿了。梦初,你说今夜母妃有没有看见朕为她燃放的‘珍珠帘’?她可喜欢?”梦初笑笑点了点头,“碽娘娘看见了,当那珠帘落向喈凤宫的时候,娘娘欣慰万分。”“真的?”“当然。老四不是说,那年景清犯驾的前夜,是碽娘娘托梦告诉老四,小心穿绯色衣衫之人。可见,碽娘娘虽然故去多年,可与她的四儿还是心意相通的。”朱棣坐在龙床边,“是啊,这些年来,朕感觉母妃一直在朕的身边。不说这些了。梦初,你的琼花烟火可喜欢?”“喜欢。”“大明的饺饵好不好吃?”“甚好。”朱棣脸上露出些许疑惑,“那怎么看起来你并不高兴呢?”梦初跟着坐在龙床边,缓缓说道:“碽娘娘那般仙姿佚貌,却不得不饮鸩而殁。妾怕陛下对妾的好,也会转瞬即逝。怕随着时光流逝,妾在陛下心中便没这么重要了。”朱棣笑笑拉过梦初的手,“傻姑娘,朕不是太祖,你也不是母妃。朕此生对你都会如初见之时,你惊艳了朕的岁月,温暖了朕的一生,你这朵琼花早便开在朕的心里了。”
回到未央宫的朱晴柔,高兴地难以言表,突然见到自己的母妃闷闷不乐,赶忙走到张清瑶身旁,“母妃,是不是舍不得晴柔?晴柔明岁才会大婚呢,再说,晴柔大婚后每日都会回未央宫看望母妃的,母妃别伤怀。”清瑶拉起晴柔的手,长叹了一口气,“以往这未央宫虽然冷清,可毕竟有你在。母妃怕你出嫁之后,清冷寂寞,才把你留到了十八岁。如今你有了意中之人,母妃虽是不舍,也愿你能与穆肃恩爱到老。能得心爱之人的宠爱,是女子此生最大的幸事。穆肃重情,他会好生待你的。”“母妃是不是想念父皇了?父皇是对权娘娘甚好,可是父皇心中也有母妃呀,父皇很是敬重母妃。”清瑶的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母妃不需你父皇的敬重,母妃需要你父皇的……好了晴柔,快去睡吧,母妃乏了,想歇息了……”
长乐宫中的王玉竹抚摸着篁箬的头,“篁箬,你可知道,母妃为何要请你父皇指沐昕为你的驸马?”“因为沐昕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听闻他为人谦和,仁厚忠孝。”玉竹抚摸着篁箬的头,“你说的都对,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今岁中秋之时,母妃在后宫召见命妇,其中便有西平侯夫人,也就是沐昕的母亲,召见完毕,母妃将这些命妇送到了宫门口,那沐昕正等在宫门口接他的母亲回府。母妃身后好几名姿色非常的宫婢,那沐昕都不正眼相看,母妃故意说笑,要赏他几名宫婢为妾,沐昕婉言相据,说他此生愿只娶一妻恩爱终老。那时候母妃便有心将你嫁与他。你二人此生若能一心一意相伴,那该是何等欢愉?不似母妃这般,夜夜望着宫门,盼着你父皇来。”说着说着,玉竹便垂下泪来。篁箬赶忙相劝:“母妃别伤怀……”玉竹哭泣着说道:“篁箬,到如今母妃才知道,原来母妃是妒妇,权妹妹通情达理,可母妃为何这般妒恨她?你父皇怎么不给母妃设洞房花烛?你父皇怎么不让母妃日日相陪?母妃也想住进乾清宫侍奉你父皇,母妃也想在床帐后做手影让你父皇开怀。母妃也想吃那半生的饺饵,母妃多想今夜那琼花烟火冲上天去,落下来的是一颗颗翠竹......”玉竹将篁箬抱过来大哭起来。这一幕被偷偷潜伏在长乐宫的纪纲所见,纪纲心中最是爱慕玉竹,虽然坏事做尽,但对玉竹依然一往情深,怜爱有加。
纪纲回到自己的府中,呆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玉竹,你若是我的妻子,我终身不娶第二个。可你偏偏是陛下的贵妃,你嫁了世上最不能从一而终的人。”纪纲拿出玉竹当初赠与他的的玉镯,一边抚摸一边回忆起了往事。玉竹的话又在他耳畔回响:“公子今日遇到难处,我也没什么能帮到公子的,既然去舅父家投亲不成,待养好了身子,你去把这对翡翠玉镯变卖了,作为盘缠回宿安老家去吧。”纪纲想到与玉竹初遇的情景不由得笑了,可转念又想到了方才在长乐宫的情景:“你父皇怎么不给母妃设洞房花烛?你父皇怎么不让母妃日日相陪?母妃也想住进乾清宫侍奉你父皇,母妃也想在床帐后做手影让你父皇开怀。母妃也想吃那半生的饺饵,母妃多想今夜那琼花烟火冲上天去,落下来的是一颗颗翠竹......”想到此处,纪纲拍了下桌子,“既然如此,玉竹,我帮你除了她。”
纪纲连夜赶到宫中,只听宫里的钟楼处又传来了敲钟的声音。纪纲走上钟楼,只见两名宦官在那钟楼里冻得瑟瑟发抖,那两位宦官认出是纪纲,便赶忙跪倒在地,“不知纪指挥驾临,请纪指挥恕罪。”纪纲将一坛酒递给那两位宦官,“二位小兄弟辛苦了,除夕之夜还要在此敲钟。你们叫什么名字?”其中的一位宦官答道:“纪指挥,我叫金得,他叫金良,是我的弟弟。我们本是朝鲜的宦官,随吕婕妤入得大明宫中,本在咸阳宫当得好好的差,谁知吕婕妤得罪了权贤妃,被陛下罚去了乐安堂。我们也跟着走了霉运,被罚去了钟鼓司。我们夜夜都要在这钟楼上敲钟,除夕也是如此。”纪纲早便将他俩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佯装说道:“原来如此,那权贤妃着实矫情,惩处了吕婕妤便是了,还挑唆着陛下惩处整个咸阳宫的人,你兄弟二人便受了牵连。”金得说道:“原来是权贤妃不依不饶。”金良叹了口气,“权贤妃宠冠六宫,如今吕婕妤虽然回了咸阳宫,可宫中只有几人伺候着,吕婕妤如此不招陛下待见,看来我们兄弟回咸阳宫无望了。”纪纲听金良如此说,缓缓坐在他们身边,“我可以让你们回咸阳宫,不必在这做敲钟的苦差。”金良、金得大喜,“纪指挥此话当真?”纪纲又故作为难之状,“只是怕权贤妃从中作梗。”金良、金得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纪纲说道:“这样好了,陛下过些时日便要去北征,我锦衣卫探得消息,权贤妃随从陛下出征,金良先回咸阳宫当差,我把金得安插在大军当中伺候权贤妃,待时机成熟,金得将那权贤妃毒死,就再也没人为难你们兄弟了。到时候,就算我把你们安插在御马监也没人敢相拦。”金得赶忙摆摆手,“纪指挥可别说笑,这我哪里敢?”“锦衣卫都是我的人,没有我的意思,谁人敢胡说?权贤妃便是死了,旁人也不知是谁干的。你俩若愿意,便听我的,若不愿意,便在此处敲钟,直至冻饿而死。”金得思索了一会,咬了咬牙,“那就听纪指挥的。”纪纲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药递给了金得,金得接过那包药,“敢问纪指挥这是何物?”纪纲突然变了脸,答道:“砒霜。”纪纲说完便转身回了府。
在回府的路上,纪纲边走边想:“如此甚好,万一权贤妃被毒害,陛下起了疑。我便说是吕婕妤怀恨权贤妃,指示贴身宦官所为。如此才万无一失。玉竹,不必伤怀了,待陛下北征归来,这宫中便再无权贤妃了。”
第二日,金良果然回到了咸阳宫,而金得也离开了钟鼓司,等待随大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