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舞山下的一片村落,到处弥漫着粉色的雾霭,连日光也透不过这浓重的雾气。若从远处看去,这粉色的雾气里似乎有许多狰狞的面目,圆瞪着双眼,张大着嘴巴似乎要大声呼号。
云子杨双足踏着剑光而行,前行目视不清,心道,今日这雾起得可真怪,这雀舞山可是很少起雾的。他觉得有些异样,一股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他徐徐落下来,按住剑柄严心戒备。这御风疾行之术是追云道人不日前才传授给他,正好省了许多脚力。
云子杨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走在通往村落的乡间小路上,行了约莫两炷香时间,也不见甚异样,就快到家门了,心情渐渐轻松起来。他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塞了许多物事,有给婶娘新扯的布,给叔父买的旱烟,还有在昆吾山下的集市上买的许多点心。两年未见了,不知道叔父和婶娘身子怎样,头发又白了没有……他一路想着,竟没有发觉这粉色的雾气有何怪异之处。
粉色的雾霭中,云子杨准确地找到了叔父家的位置,“叔父!我回来了”他兴冲冲地敲着一农户家的木门。敲了半晌无人应答,“难道叔父婶娘都不在家?”他一推门板,门竟然轻易就开了,两扇大门荡来荡去吱呀作响。
“叔父!婶娘!是我,子扬!”云子杨从小丧父丧母,是叔父和婶娘把他拉扯长大,又送到云虚派门下学艺。他的叔父和婶娘膝下无子女,将他视为己出,疼爱有加,云子杨虽未改口,但一直将二老视为亲生父母一般。
正对着大门的是厅堂,左厢是叔父和婶娘的卧室,右厢兼杂物间以及厨房。云子杨闻到阵阵饭香正从厨房里飘出来,“好香!一定是婶娘在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两年未回家,一切如故,只是不知叔父婶娘头发是不是又白了。
他奔到厨房门口,叫道,“婶娘!在做什么好吃的!”突然,他愣住了,如雕塑一般站着。云子杨只觉得自己似乎堕入了无极的深渊,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浑身冰凉僵硬。眼前,两句浑身是血的无头尸体靠在一起,双手紧紧握着。两个头颅被随意丢在柴草垛上,圆睁着双眼,那眼神满是恐惧。
厨灶炉膛里的火苗还没有熄灭,跳动的火光慢慢微弱,铁锅里煮的菜还在轻轻滚着,那咕嘟嘟的声音好似一声声叹息。云子杨突然意识到鼻子里嗅到的丝丝腥气,原来是血雾。目光缓慢地移动到厨房墙壁上,只见墙壁上赫然写着几个血字:魔界公主,唯我独尊!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紧拳头,咆哮着冲到屋外,“魔界公主!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他发了疯似地在四周搜寻,一草一木都不放过。他拔出宝剑,乱砍乱撞,他发疯发狂了半日,见到活物就去追赶,但只有附近林子的的雀群被他惊起,什么魔界公主,影子都没有。直到金乌下沉,他才拖着筋疲力尽的躯壳挪回家。
“总有一日,我要找到你,为叔父婶娘报仇!”他口中喃喃说着,回到厨房,见到叔父婶娘的惨状,不忍直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双手抱着头不停摇晃,使劲磕着地,滚滚热泪终于抑制不住汹涌流了下来。一个铿锵男儿,竟然痛哭得像个脆弱的婴儿。
云子杨哭了许久,方才止住。回过神来,把叔父婶娘的尸身搬到院子,头颅接上,双手轻轻拂过二老的双目,含泪道,“叔父、婶娘,子扬来迟了。你们、你们安息吧!”
云子杨出门绕到房子后面,双手就地开始挖了起来,挖了一夜,手上满是鲜血,足足挖了个大坑。此时天色微曦,他将叔父和婶娘换了身干净衣裳,安葬在房子后面。找来石板,将利剑在石板上刻了墓志铭,树立妥当。对着墓碑叩首道,“叔父、婶娘,你们在地下安息,养育之恩,永世难忘,子扬不能在膝下尽孝,但定会追杀仇人为二老报仇,以慰二老在天之灵。”
忽然,眼前有个身影闪过,云子杨起身喝道,“是谁?站住!”追了上去。那身影如鬼魅一般,从身后看去却像是个女子,只是身上衣裳血迹斑斑,那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血雾中,那面庞仍然如此熟悉,那飘然的长发,那清澈的眼神,不是苏灵珺是谁!他喊道,“灵珺!是我,子扬!”那声音不为所动,仍自顾自地前行。
他加紧奔过去,但始终差那么一截,总是追不上。他御起宝剑,紧追不舍。追过山川、跨过河流,不知追了多久,到了一处悬崖边。那女子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止不住地缠绕,他痛苦万分,魔界?公主?相柳那日说的什么,魔界中人……灵珺,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云子杨宁愿相信那是看错人了,那不是苏灵珺。他要找到苏灵珺,亲口听她说。不,不是你,那不是你,你不会不理我的,那不是你……但若不是你,为何相柳却手下留情,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子杨追到崖边,往下看去,试图找到苏灵珺的影子,只见那崖下四周却似一个大壶口,笼罩着一片灰色云雾,深不见底,隐约可见底下有异树怪藤,还听到滚滚之声。云子杨心中急切,便提起真气,跳将下去,不料阵阵热浪将他激得在半空中直打转。云子杨的御风之术还未到家,一遇到气流颠簸,身形霎时间不稳。他身子盘旋着慢慢往下跌,越往下越觉得热,灼热的气焰几乎要把他灼伤。千钧一发之际,云子杨将宝剑丢出,双足站在宝剑之上,稳住身子。低头一看,心惊肉跳,原来脚下丈许处,竟是一片沸腾的黑水,不住翻滚吐泡,热气腾腾。原来那一片灰色云雾便是这黑水气雾。
云子杨急忙提气驭剑上行,在灰雾中隐隐看到四周都是陡峭的绝壁,怪石嶙峋,却长着许多奇松蔓藤,连那树的颜色也是黑色的。云子杨无法下去,只得又回到崖边。脑后传来风声,云子杨矮身躲过,随即纵身越过,原来竟是一个身披白色毛皮的女子。那女子怪叫一声,双手成爪伸出双臂要来擒云子杨。云子杨催开剑光,一股真气从剑尖发出,直刺那女子。
那女子大叫受伤倒地,化作一缕烟气,又重新聚拢成人形,扑向云子杨。
云子扬霎时间觉得眼前到处都是苏灵珺的身影,或笑、或嗔、或泣,围绕着他旋转。云子杨奔来跑去要抓住苏灵珺,“灵珺!灵珺!你怎么了?”不一会,苏灵珺的面目渐渐模糊,变成一个一个恐怖的面容,云子杨心下大骇,忽然一股清风飘过,眼前的苏灵珺竟化作了一块半人高的七彩石头。一个布衣老者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