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道:“每天临睡前吃一丸,用灯芯竹叶汤服下。”
古砚收好了药丸,路上无趣,云篆便摆开棋案与古砚对弈,古砚执白,云篆执黑,上手先落了座子。青螺不懂棋弈之道,云篆便一边下棋,一边给她讲解。
青螺听他讲得复杂,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云篆怕她枯燥,在棋盘上迎着白子小飞了一子,道:“对弈之道,包罗万象,既讲究天赋,又考验心力。往往一局棋,要耗时许久。”
云篆见古砚上顶一子,随手落了一子应对。
云篆又对青螺道:“相传晋朝有个叫王质的樵夫,有一天他上山砍柴,忽然看见一株大松树下,有两个小童子下棋。他瞧得兴起,便坐在一旁观战。那个童子顺手递给他一个仙桃,樵夫吃了一天都不觉得饥饿。终于下完了一局棋,那童子对他说,‘汝柯烂矣。’樵夫一看,果然那斧柄都已腐朽。下山之后,乡人都没几个认识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竟然已经过去了百年。他想自己砍柴莫不是到了仙府,这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倏然而过。你看多有意思。”
云篆边说话边下棋,看棋盘上,古砚两枚白棋正夹住黑棋,随手又反夹一子,又对青螺笑道:“你说,我们这一局下罢,你会不会也变成一个老婆婆。”
青螺听了,一笑道:“那你也给我一个长生不老的仙桃吧。”
忽听古砚拍手笑道:“你一心多用,你这一大片黑棋都必死无疑了。”
云篆一看,只见棋盘一角上黑棋被白棋围堵,显呈败像,忙停下闲聊,专心致志地与古砚对战。两人一番攻守,云篆心浮气躁,连着几着错手,被古砚白子一围,黑子原本攻占的一大块腹地都先后失守了。
古砚满脸欢欣,扬眉吐气道:“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对弈十诀有言在先:‘逢危须弃’,你还死死地执着于此,犯了诸多大忌,因小失大了吧。”
云篆见回天乏术,皱皱眉头,哑然笑道:“你侥幸取胜,可别得意过了头。”
古砚察觉他的不快,躬身道:“你每次都胜我,这次放我一马,多谢你手下留情。”
云篆道:“知道就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再来一局。”
古砚拍拍他肩膀,道:“你贪胜之心已起,一心‘攻彼’,忘了‘顾我’。我看还是改日再下吧,我去给你们泡壶茶,帮你平平心静静气。”
大船过了枞阳、池州、铜陵,傍晚就到了芜湖。时值傍晚,大江如染,云篆道:“今天赶了一天路,已经行到芜湖。明日就能到金陵了。到底是天子脚下,你看这码头上,船艨舟艇,旌旗整列。连这山水草木,都多了一些宏伟气象。”
青螺见那码头大书着三个字“裕溪口”,甚为宽阔,停着许多船只,还有几条战船。码头上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挨船上来,他走到云篆所乘的船前,道:“你们这船是哪里来的?”
船老大忙道:“小人是从上游来的,经过这里,明早就走。”
那人道:“外地的?今天是收取月奉的日子,这里的渔船都是二两银子。看你外地的,收一两吧。”
船老大道:“什么月奉?”
那人道:“这天可遇见新鲜事了,月奉你都不知道,我们在这儿护卫一方平安,没银子怎么干活。我任匹奇也是为大家伙着想,没了供奉,兄弟们都饿着,谁来保护大家呢。”
旁边一条渔船的中年也许和任匹奇相熟,打趣他道:“任匹奇,你敢去和城东开染坊的李家收供奉吗?”一时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任匹奇尴尬一下,道:“你们能和他们家比吗?老李人家是直接供给朝廷的,你们有本事也往朝廷直接进贡去。”朝着身边的兄弟道:“对了,三天后朝廷的官船要来拉走贡布。你去和老李说一声,让他看准时间赶着交差,可别出岔子。”
那人听了话,回身朝着城里跑去。任匹奇又高声道:“各位,各位,下个月浡泥国国王要来我朝朝拜,为显我朝威仪,兵部紧急调令二十条战船进京。战船这几日就在我们这裕溪口歇息,你们可别惹事。兵爷爷可不是好惹的,麻烦来了,吃不了兜着走。”众人听了,轰然答应。
任匹奇又朝着云篆所乘的船道:“听见了没有,收你一两银子,明早早早滚蛋。”
船老大舍不得又不敢拒绝,云篆让古砚掏出二两银子,走上码头,递给任匹奇。任匹奇见云篆等人气度高贵,又不愿占一两银子的便宜,定是有些来头,道:“公子少爷,歇宿吗?城中皖香阁,萧雨姑娘大名鼎鼎,定能让您满意而归。我和那里的鸨母妈妈十分熟识,一应花销给你打个半价。”他伸手遮住嘴巴,凑上前来,还要说些什么。
古砚短刀一扬,挡在他和云篆中间。陈墨上前道:“大人,我们途径宝地,不便叨扰。”
任匹奇见陈墨说得客气,但是一脸冷漠,也算识趣,讪讪笑着,道:“好好好,由你们的方便,要是去的话千万要提我任匹奇的大名。我还有差事,我先下船。”当下扭身下来,朝着旁边的船只走去。
船老大见云篆自掏腰包替自己的解围,道:“公子要是不愿上岸去,我去买些酒肉菜蔬回来,供大家饮食吧。”便弃舟登岸而去。陈墨就在码头上与当地的渔民闲聊。
云篆对青螺道:“明天就到京城了,真是太好了。听陈二叔说,京城城北有一家卖茶的小店,香气清幽,十分闻名。我们定要去尝尝。”
古砚道:“陈二叔一定会催着你回去。”
云篆跑到船头,跳上码头,道:“陈二叔,我们明天在京城多留一天吧,我还想买一些好玩的东西回去给父亲和紫毫哥。”
陈墨道:“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升起来了,我们的小少爷有这份心意。好不容易放你出来一趟,我们在京城留三天吧,让你玩个够。”
云篆见陈墨一反常态,到有点不敢相信,道:“你别是开玩笑。”
陈墨道:“不开你玩笑,让你玩个够,不过可别惹祸。”
云篆高兴地大声欢呼,手舞足蹈返回船上,伸出三个手指,道:“三天,三天,留三天!”
古砚道:“怎么可能,我自己去问。”跑出船外,高声道:“陈二叔,是三天吗?”
陈墨返回船只,道:“是的,三天!被你们烦死了。不过说好了,要是你们惹祸的话,立马就回姑苏。”进了房间关住门,留下云篆、古砚拉着青螺欢声笑语地庆祝。
陈墨心事重重,他刚才在码头打听一番,这才知道下个月月初浡泥国国王要带着皇室成员一行要到京城朝拜。这个消息应当是刚传出不久,毕竟半个多月前从姑苏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人听见过风声。
陈墨心力盘算江湖大势,一是上个月湛卢剑在镇江一带现身后又隐没,只怕此刻正有大批邪门歪道的不轨人士涌来江南;二是留云庄早就发出英雄帖,要在下月十五举行英雄大会,名门大派都在被邀之列。再加上外使来朝,民间瞧热闹的,朝廷上下打点的更是诸多人众,不论正邪,还是官民,都汇集于江南,真不知是喜是忧。他忽然想到了在神农山庄见过的季平,他隶属于朝廷镇抚司,若是接到这个消息的话肯定会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陈墨先是呼了口气,他展开纸张,提起笔写了一封短信:“金陵查探,三日归苏。”
歇息一夜,第二天不用急着赶时间,红日满舱,船老大才发船赶往金陵。午后的时候大船抵达了金陵渡口。云篆另外多付了二十两银子感谢他一路辛苦,这才登岸,见看金陵气象,宫垣绵亘,门楼高耸,人语喧哗;山若龙虎,大寺小庙,江似澄练,远渚近汀。几人从城西清凉门入京,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日,云篆便要吵嚷着去凤凰台,陈墨不愿与云篆同行,叮嘱了云篆等人一番,这才自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