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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叶家客人(三)

叶昌航就近从旁边的花瓶里,摘下一朵君子兰,轻轻地为Jennifer别在头上。

Jennifer一笑,然后就把自己的嘴唇当成了回礼。

夏络缨从虚掩的门外真真切切地看着这两个人。在他们火辣辣调情,以及暧昧的同时,夏络缨早已飞快转过身去,突然有热热的东西从喉咙涌出来,泛着浓浓的酒味。她歪歪扭扭地冲向洗手间去,疯狂吐空胃里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剩,直到她尝到了胆汁的味道。然后,她才一脸狼狈地慢慢蹲下,含糊不清地叫着初恋情人舒童的名字。夏络缨突然觉得眼泪又酸又涩地落下来,她想,她是不会再信叶昌航了。不会了,她突然觉得除了心里面藏着的那个初恋舒童以外,其他男人皆是不干净的,罪恶的。只有舒童,从她暗恋他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天边的一束阳光,又纯洁又优美,尽管她迷恋他,而他从无知晓,但此刻的眼前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微笑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他骑着单车时的身姿是完美无暇的。她想着那个男孩留在心里的每一个微笑或眼泪,想着他无以复加的神态,她竟委屈地哭起来了,一想起他便酸楚难挡。

翌日清晨,一行人告别,夏络缨称病不起。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腿,偷偷从房间的窗台上,隔着薄纱窗帘朝院里望了几眼。

三天后,当夏络缨在午后的阳光里读完又一本书,她终于按奈不住地走出院子。那时候,刘妈正在阳台上修剪一大盆腊梅,笨重的手不时在紫色围裙上擦拭着,头发湿漉漉地沾在肩膀上。

夏络缨戴着母亲当年为她编的彩虹毛线帽,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径直穿过院子里新开的几株波斯菊。阳光从东楼顶上落到西边梧桐上了,早上才扫的院子,风一起,梧桐叶子又落了一地。夏络缨出了门,一个人安静地在冗长的街道上走着。夏络缨决定给舒童写一封信。夏家离最近的邮局有一两公里的脚程。穿过了两三个街区,一条临河的小巷,她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闹市。匆匆忙忙的人们,三三两两,面目或悲或喜。坐在轮椅上肮脏的乞讨者,睁着双可怜又天真的眼睛殷勤地将手中的搪瓷碗伸到每个人面前。偶尔某对情侣从对面超市走出来,将手里的零钱丢进去,然后飞快地走远。或有某个满身灰尘的民工和流浪汉闲聊,边拍拍屁股边把满身臭汗的身体搁在路边砖块上说:“那边在建白金汉宫,我在上面做过三个月……。”

夏络缨决定给舒童写一封信,这还是从她目送叶昌航离去那刻开始作的决定。她走到邮局门口,推门进去,在军绿色的桌子前坐下。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直到她拿出纸和笔,才将目光移开,端起桌上的茶杯悠闲地打起了瞌睡。

夏络缨决定在这个信息化泛滥的时代,用这种最古老虔诚的方式,给舒童写封信,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爱慕与喜欢。于是,信纸上出现无数个开头。”你好!舒童,还记得我吗?”、”HI,舒童,我是夏络缨……。”、”舒先生,最近好吗?”、”舒先生,好久不见了。”、”舒童,冒昧打扰,请多包含。”、”HI,MISSSU,HOWAREYOU!”……。她生气地将它们揉成一团,甩进垃圾筒。

舒童:

好久不见。我是夏络缨,还记得我吗?今天一大早,隔壁的大肥猫无意撞到我的窗台上,让睡梦中的我惊醒了。于是我便想起了你,请原谅我的冒昧、唐突。如果你在某天突然收到我的来信,请别在寒风中阅读它,你只要坐在某间温暖的咖啡馆或你家里的台灯下,或坐在干净整洁的办公室,优雅地喝着咖啡或茶,静静地读它。

我知道你找到了你的挚爱,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些事情。舒童,我们的相遇,其实并不所有都是偶然。曾经,我一度在凛冽的寒风中寻找你单薄的身影。在某个街角轻轻地翻开徐志摩或席慕容的诗,等待你毫不经意的回眸。我还曾经坐在公园长椅上,大声朗读《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诗》,惹来行人诧异的目光。你消失在无尽的人流中,我送你离去,然后将沉重的目光从远方抽回来。

那天,我看见了你的眼泪和你因为压抑而微微颤动的肩膀,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舒童。我想,你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像夜空里闪闪发光的星辰。你对我说:你好!然后踩着你的蓝色单车,穿过某个香喷喷的煎饼摊和拉胡琴的老人面前,叮咛咛地从报刊亭后飞驰而去。我知道,我喜欢上了你。那种感觉正像毒药般缓缓潜入我的咽喉与气管,渗透进我敏感的神经和血液,然后直达我的脑髓。我想,这是致命的。

于是,在我们相遇第二十八次后,我决定郑重地告诉你这一切。

舒童,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后院的那丛芙蓉还未来得及凋谢,雪就沸沸扬扬地夹着寒冷的北风洒下来,落在松树、梅园、池塘和铺满银杏叶的石子路上。整个世界呈现出耀眼的白色,将人们干燥的脸颊映得通透而发亮。我在无声无息中翻开日记,轻轻地掸去尘封已久的灰尘,将空空的页面上填满那些拙笨而无力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倾诉。我看见被雪花浸透的窗帘,像张大网被风吹得飘起来。那些无限延续的日子,我百无聊耐地等待着春天。我想,遇见你,是幸运的。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寒冷,享受着每个阴霾天里肆虐呼啸的风和雪。

你从冰天雪地的街道缓缓而来,和你的女友互挽手臂。你们相视而笑,被冻得红红的鼻尖轻轻地呼出白雾,然后她的红色卷发靠向你厚重的肩膀。那一刻,我从你的眼睛里似乎读懂了什么。你们紧紧偎依着,像对盛放的雪莲,走过某个小店门前黑漆漆的徐徐冒着热气的大水壶,在一家高档服装店橱窗前站了会,风把你们头顶的红伞刮得晃来晃去。某个收垃圾的老人,裹着破旧的军棉袄拉着锈迹斑斑的车子抖抖索索地在你们身后捡起什么放到了车上。从某辆车里钻出来的穿着长大衣和高跟鞋的少妇,边走边讲电话,从容地推开那扇贴着星星的宽大玻璃门。手燕子似的在那些高档服装上飞快游走、翻飞。紧接着便有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店员殷勤地跟在她后面,替她拉开车门,目送她离去。那是个胖胖的男店员,他走到门口,轻蔑地撇了眼呆若木鸡的你们,然后打着响指,头发一甩一甩地走上台阶。

我想,我从未真正进入你的生活,也不曾了解,在你面对压力与困难时会有何感受。当你站在高楼林立的某扇明亮的窗前低头沉思,你那因为迷惘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你的搁在办公桌上的外套轻轻滑落到地板上,你的侧脸被忽明忽暗的探照灯映得光彩夺目。而这些所有的事情,对我而言一无所知。我们的相遇是短暂的,我肓目地站在人头攒动或静静的小巷,隔着窗户或墙角,怀揣着一颗善意而柔软的心悄悄地注视着你。

舒童,如果你认为这封信打扰了你的生活,请原谅我吧。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女孩无知的倾诉,就像稻草人的守望,平静地把它燃成灰尽,或塞进碎纸机里。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有。牵着你的爱侣,依然幸福、甜蜜地生活。

这时候,夏络缨看见窗外的街道逐渐暗下来,来来往往的人流越来越稀疏。马路对面的拉胡琴的盲人老头背着行囊,手里的棍子”嗙嗙”地在僵硬的石板上敲了两下。他转身顺利地躲过一辆黑色宝马,顺利地穿过正在装货的卡车,顺利地逼停了正疾驰而来的出租车,然后在从车窗里探出来的那个戴墨镜的司机的怒骂里,佝偻着背,走进了某条小巷。

时针指向五点二十分,那个保安打着哈欠,将手中的报纸放到桌上,站起来,脚在地上跺了跺。他身上的大衣绑在肥大的肚子上。”丫头,要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他说。

“马上好。”夏络缨飞快地将这封信拿起来,在邮筒边站了会,闭上眼睛塞进去,听到”唰”的一声,她满意地笑着跑开。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每时每刻夏络缨想像着舒童如何拿着这封信,在看到这封信时脸上呈现出怎样的表情,或微笑或厌恶,或悲伤或鄙视……。或者,当舒童看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信,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他的心底会不会漾起丝丝温暖。夏络缨总是坐在窗台前轻声叹息,抱着枕头,望着车道上繁杂的车流,心底无限的纠结。她每天一遍遍地翻看院门前早已被风雨侵蚀的白色信箱。每每看见邮差来按门铃,她便会“呼”地从窗边的贵妃软塌上跳下来。

终于,半个月过去了,那封信像笨重的铁达尼号石沉大海。夏络缨在房间里呆了足足半个月,她撑着几乎发霉的身体在某天下午从房间走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答案了,知道了。”然后她坐在餐厅里,静静地吃着吴姐新发明的巧克力蛋糕。她想,人生真是个复杂的未知数,吴姐这时候倒不再对她说些挖苦话了。

“怎么样?”吴姐一脸兴奋,手在白围裙上擦了又擦。

“很好吃。”夏络缨并不抬头,只是觉得鼻子发酸,眼里像塞进满满的沙子般地疼,然后火辣辣的眼泪顺着睫毛滴下来,在奶油上钻了无数个旋涡。

夏络缨明白,这个世界上的每分每秒,随时都上演着欺骗、伤害、背叛、抛弃……,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上帝眼中司空见惯的手段。阴差阳错像沙漏一样反反复复,从无停歇。

然而,谁也不知道,两天后,在那个邮政所的早晨,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瘦小邮递员轻轻地打开信箱,把那些信件放进收信室。然后,他将刚喝完一半的豆浆丢进垃圾筒,枯槁的大手拍着腮帮子打着哈欠,匆匆忙忙地将那些信件进行分类整理。他干完这些,骑着辆邮电车开始穿梭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巷尾。送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他皱起眉头。这是封没有收信地址的信件,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无头信件,收信人舒童。他长长地叹口气,摇着头,将手套扯下来拍拍。这时候,他接到他父亲的电话,他在车上坐了会,无奈地笑笑,按响父亲家的门铃。他走进去,将那封信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他和看电视的父母亲闲聊了会。”这家怎么样?”他父亲递给他一本杂志。他仔细地看着,没说什么。随手便把杂志搁在那封信上。他吃完饭,拿着围巾和手套走出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从荷包里抽出沓钱递给他的母亲,便”噌噌噌”地下楼去。他的母亲戴着老花镜,边和自己老伴唠叨边整理茶几,于是这封信便随着桌上的废纸一起丢进垃圾篓。三天后,一辆臭烘烘的大卡车将楼下的垃圾箱清空了。这个又高又胖的卡车司机将车子开进垃圾场,如往常般地盯着后视镜倒车。他还在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趁机点燃支烟,舒舒服服地将腿架在座位上,各种气味混在一起,熏得他眼泪直流。”妈的……。”他骂了句,手在方向盘上使劲地捶。

就这样,夏络缨陷入无边无际的消沉。就像变幻莫测的天气,倾刻间阴云密布,飘满白皑皑的雪花。她不停地忆起,三年前在御水河畔,第一次看见舒童。那个狂风肆虐的下午,她因为堵气而跑出家门,只穿着件高领及膝毛衣裙,顶着怒气冲冲的寒流,在御水河畔逆风而行。夏络缨看见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御水河正像只凶猛的怪兽波涛汹涌地翻腾着、撕咬着,河沿上光秃秃的树枝像拉满弦的弓箭随时蓄势待发。夏络缨想,如果她没跑出家门,如果当时她没抬头四处张望,如果她钻进某家温暖的包子铺或咖啡馆,她们俩或许永远不会遇见。

夏络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二楼一间小茶室的角落,看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副圣母像。她把自己密封在这个小房间里,****着双足和臂膀,嘴唇干枯,蓬头垢面。然而,她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的脸,那是充满英气的一张脸,像是隐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还迷漫着烟蒙蒙的雾气,使他那张脸的轮廓既神秘又沉静。那张脸的出现,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差点从地板上跳起来。“叶昌航。”夏络缨轻声地叫出来,几乎是毫无准备地叫出声来。她急忙用手捂紧了自己的嘴,仿佛现在,它们是不受自己控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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