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婉居然给我来电话了,而且温温柔柔,如小女人一般,含羞带娇。
我的心一阵猛跳,好久不曾有过如此激动了。黄婉亲自打来电话,一定有事要跟我说。上次她极力推荐我去深圳大学读书,被我毫不犹豫拒绝,她因此有些伤心,也有些恼火。事后我曾后悔过,我不应该那么强硬地去拒绝一个人的好意,特别是女人的好意。这样会让他们感觉到小心灵难受,会让她们觉得好心被我当作了驴肝肺。
我小心地说:“是黄老师吗?你找我有事?”
她轻轻嗯了一声说:“这段时间没出去吧?”
“我一直就没出去过。”我老实回答说:“准备找个工作做。”
“哦!”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半天没出声。
我以为她挂了电话,正准备也挂了,突然又听到她的声音传过来:“王者,处长指示我给你打电话的。”
我想笑,去他娘的处长,关老子毛事。想起中大招待所里丑陋的一幕,我有种冲动,恨不得手撕了肥胖丑陋不堪的钱大有。
钱大有在招待所被我撞破了好事以后,似乎再也没与翁美玲联系。这段时间我没听翁美玲提起过他,显示出钱大有还在忌惮我。
招待所的事我们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么不光彩的事说出来,丢的不仅仅是钱大有的面子,翁美玲的面子一样会丢。在某些人的心里会这样想,钱大有之所以敢这么做,一定是翁美玲给了他的暗示。要不依钱大有的地位与身份,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半老徐娘动心,而且干出令人十分不耻的事来呢?
男人与女人那点事,只要上了床,错的都是女人。很多人会说,母狗不摇尾巴,公狗哪敢趴背呢!
“黄老师,钱处长想说什么?”我冷冷地问,随口带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这句话是有含义的,我夜探招待所,是黄婉陪着我一起干的。我爬水管上墙,黄婉在地上望风。据说钱大有怒气冲冲从招待所出去的时候,碰到过黄婉。虽然两人没打招呼说话,但钱大有看黄婉的那一眼,曾经让黄婉心惊胆寒了好久。
“我能有什么事?”黄婉轻笑,说:“处长说,他都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我狐疑地问。
“把你当作交换生来学校读书啊。”黄婉掩饰不住兴奋说:“交换生的指标很少的,机会难得哦。”
“跟谁交换?”我不屑地说:“我连个学籍都没有,再说,既然是交换生,我是别的学校交换过去的,是不?”
“是。”
“那么我毕业了,文凭应该是别的学校发的,是不?”
“按道理来说是,但钱处长说了,你只是借着交换生的名而已。实际以后拿的还是中大的文凭。”
“他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了?”我不解地问:“钱处长不恨我了?”
“他一个大处长,你是不懂事的小孩儿,他恨你干嘛?”黄婉笑道:“王者,我觉得你挺复杂的啊。”
“我一点都不复杂。”我说:“黄老师,我不想要这个机会。”
“不行!”她当即否定我的态度说:“你不能跟前途赌气。”
“我没赌气。”我无所谓地说:“我是真的不想读书。觉得没一点意思。”
“不读书,你就永远无法进入主流社会。”黄婉毫不客气地说:“你这样做,会伤了太多人的心。”
“伤谁的心?”我狐疑地说:“我不读书,关别人什么事?”
“你会伤了你翁妈妈的心,也会伤了我的心。”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直言不讳地说:“你不要以为机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需要争取的。你不会体会到大家为了你读书付出了多少。”
我沉默不语,心里首先想的就是翁美玲,她是不是又去求钱大有了?如果真是,钱大有会放过她?如果我这次的机会是她用身体换来的,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屈辱地去争取进入主流社会的门票。
我的沉默让黄婉有点慌乱,她在电话里连声问:“你还在吗?王者,你还在吗?”
我瓮声瓮气地答道:“在呢。”
“现在什么都不说,我明天去深圳,你来接我吧。”
说好了时间地点,她没容我多说话,断然挂了电话。
晚饭的时候我试探翁美玲说:“翁妈妈,你这段时间去过广州吗?”
她吃惊地抬起头看我,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说:“我没空去,这段时间我都在找房子。”
“钱处长没联系过你?”
“没有。”
“哦!”我扒拉一口饭进嘴,蹙着眉头说:“翁妈妈,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觉得很奇怪。”
“谁的电话,有什么奇怪的?”翁妈妈一点意外的神情都没有,她平静地吃着饭,头也没抬。
“有人告诉我,我可以作为交换生去中大读书。”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终于抬头来看我了,轻声说:“这是他们有眼光。你的高考成绩超过他们录取线十几分,这样的好的学生,浪费一个就是对社会的损失。”
“翁妈妈,我觉得你知道这回事。”
“我不知道。”翁美玲匆匆吃完饭,起身去收拾碗筷。
发改委的杂房里只有一张床,蚊子又多。屋里除了床,就只有一张简陋的沙发。也就是说,在这间小屋里,没有我能睡的一张床。
我抹了一把嘴巴说:“翁妈妈,黄婉老师要来。”
“好啊!”她还是很平静。
“我先走。”****起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说:“我去我同学家睡觉。”
我不能说去孟小冬家。尽管我们都心照不宣,我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孟小冬家,但我们都刻意地回避着个话题,我总是说自己住在同学家。
“你不能在家睡?”
我扫一眼杂房说:“翁妈妈,我还是去同学家好。”
她轻轻叹口气说:“其实家里你也能睡的。你睡床上吧,你个子高,我睡沙发就行了。”
我为难地说:“肯定不行,要睡,也是我睡沙发。”
“不争了,你想好了再说。”翁美玲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翻出一套睡衣裤递给我说:“冲凉房在三楼,你直接上去就行。”
发改委办公楼就在杂房前面,这是栋四层小楼,功能俱全。
睡衣裤显然是新的,已经洗过一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翁美玲有个习惯,任何新衣服买回来后不会直接穿,一定要水洗过后放在太阳底下爆嗮,待到衣服已经闻不到机器的味道方才可以穿。
这套男士的睡衣裤显然是为我准备的,我看到她在衣角巧妙地绣了一个“王”字。
去不成孟小冬家,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孟小冬就在电话里惊呼出声。
“翁美玲什么意思呀?那么小的一间杂房,能睡两个人吗?”
我之前跟她说过翁美玲的住房情况,虽然她没来过,但我想我的描述一定是很到位的。所以孟小冬的惊讶一点也不奇怪。
“有床有沙发。”我说:“我好久没在家陪翁妈妈了。”
“你现在是男人了,翁美玲又是个美人,一间小屋,两个成年男女住一起,鬼才信不会发生什么。”
“你说什么?”我心头火起。孟小冬的话谁能听不出来其中的含义?她怎么能有这样卑劣的心思呢?我咬着牙说:“孟小冬,你再口无遮拦,别怪我不骂人了。”
“你骂呀!”孟小冬在电话里吃吃地笑,说:“反正我就不让你跟翁美玲住在一起。”
“她是我翁妈妈!”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思想能不能健康点?”
“我就不健康,你想怎么样吧?”孟小冬挑衅着说:“如果翁美玲长得丑,我无所谓啊。关键她长得那么好看,又是一间小屋,抬头低头处处都是诱惑,我能健康吗?”
“你呀,就是个小人!”我骂道:“孟小冬,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啊!”
还有一个词,在最后关键时刻被我活生生咽回去了,我本来想骂她寡鲜廉耻的,话到嘴边我还是想到,这句话只要一出去,等于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对!”孟小冬毫不掩饰自己说:“天下的女人,心里都是那么几个小心思。你以为翁美玲真把你当儿子看啊,她要个儿子,不会去福利院找个小的,用得着认你这么大的儿子吗?”
“你什么意思?”我强按住心里的怒火。
“我没其他意思,总之一句话,你要回来。”
“不去。”
“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你不许来!”我几乎是吼着说:“你要敢来,别怪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就不认识。”孟小冬挂了电话。
我顿时愣住了,我知道孟小冬这人,她还真会来。
妈的孟小冬!我在心里骂道,老子还成了她私人物品了?这点自由都被她剥夺额,老子以后怎么混啊!
我把电话打过去说:“孟小冬,你要敢来,从此我们就分道扬镳。”
“你想得美!”她在电话里说:“王者,你答应我回来,一切都好说。”
“可是我现在走,我翁妈妈会伤心的。”我说:“孟小冬,你想多了,你怎么能胡思乱想呢?我陪我翁妈妈,是她心里苦啊。”
“我也苦。”
“你才不苦。”我说:“孟小冬,我答应你,你也放心,除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女人。”
“鬼才信你。”孟小冬笑道:“你还是老实回来吧,要不我去闹一下,你让你翁妈妈的面子没地方放的。”
“你呢?”
“我无所谓啊,我有你,我的面子就是你的面子。”
“泼妇!”我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我没办法,我知道孟小冬是属于说得出做得出的女人。我可以不要面子,但我不能不顾及翁美玲的面子。倘若孟小冬真来闹一场,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颜面尽失。
孟小冬确如她说的无所谓,她就是一个身价千万的女人,没有什么能束缚她的单身女人。而翁美玲就不同了,她还要活在社会的主流里,她的任何举动都将影响到她在社会上的声誉。我不能拿她的名誉与声誉来做赌注。
我叹口气,抱着睡衣裤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