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料到刘晓梅会一口回绝梁大地的撤诉要求。
去法院之前,我将所有事情都考虑了一遍,唯独没考虑到刘晓梅的头上去。自从中大回来后,我一有空就将原来报考的法律书拿出来看看,天长日久,到底还是摸到了法律之门的边缘。像梁大地这样的民事案,只要当事人愿意,随时都能撤诉的。
但刘晓梅就是咬定不能撤诉,说案件的审理工作已经全部铺开,法院不是谁家的后院,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法院一定要维护法律的严肃性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张口结舌,只能呆呆的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一声不响地苦思冥想。
刘晓梅已经从书记员转为实习法官,这等于是从地狱跃进了天堂。同样在法院系统工作,同样在一个庭上开庭,书记员与法官的地位,是遥不可及的两个等级。
实习法官本身不具有独立开庭审理资格,但很多东西,规定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像刘晓梅所处的法院,一年大小案件上万,就算所有法官日夜审理,一年下来也审不完一半的案子。没办法之余,像她这样的实习法官,也就只能赋予她独立审理的权力。
梁大地诉孟小冬的财产分割案,恰好就在刘晓梅的审理范围内,恰好她就是审理法官。
屋里就我和她,孟小冬与梁大地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我从窗户往下看,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个在低声交谈什么。
能说动梁大地来撤诉,已经耗了我不少的心思。现在遇到刘晓梅这个拦路虎,开始让我一筹莫展。
我低声问:“真不能撤诉?”
“不能。”刘晓梅硬邦邦地回答我。
“不浪费社会资源,我们主动撤诉还不行吗?”我心里有些火,强压下去后,口气依旧带着浓浓的责问。
“说不行就不行。”刘晓梅根本没看我,顾自盯着面前的卷宗看。
“所有这样的案子,你们都不许撤诉?”我疑惑地问。
“别人可以。”
“就我们这里不行?”
“对!”
“你这是公报私仇。”我压抑不住愤怒,脱口而出。
“随你怎么说。”她回击我道:“王者,我与他们有仇吗?”
“你与我有仇。”我说:“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没办法。”
“是吗?”她终于抬起头来看我,目光冷冷的,像一根芒刺一样,刺得我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你说说,我与你有什么仇呀?”她冷笑起来,手指间的笔有节奏地敲打着卷宗。
“既然没有,你为何不让梁大地撤诉?”我质问她。
她轻轻笑了一下,说:“梁大地诉孟小冬财产分割案,明明能赢的,他为什么要撤诉啊?我怀疑他受到了外界的压力。”
“就算是,与你有关系吗?”
“我是法官,我要维护社会的公平与正义。”
我怒极反笑,说:“刘大法官,公平与正义,不是那个人能维持得了的。需要社会共同努力。社会需要和谐,我就是在创造和谐。”
她毫不为所动,看我一眼,站起身去给我倒水。
我拒绝她递过来的水,黑着脸一声不吭。
她脸上的神色柔和起来,淡淡笑了笑说:“王者,他们打官司,你跟着起什么哄?”
我低沉着声音说:“因为我喜欢帮人。”
“你帮谁?”
“我必须要告诉你吗?”
“不需要。”她说:“我心里明白。你不就是帮孟小冬吗?这个孟小冬,不就是你过去的老板吗?”
“是!”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得好听。”她又开始冷笑,起身去关了门,走到我身边站住,盯着我说:“王者,你帮孟小冬,是不是有目的?”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
“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是有目的的。”刘晓梅轻轻叹口气说:“也不怪你,我能理解。毕竟人家能给你荣华富贵。”
她的话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盘旋,我厌恶至极,却找不出反驳她的话说。
刘晓梅或许没说错,在我内心深处,是否存在有她说的缘由,我还真不能肯定。
如果真如她说的,我感觉自己是很卑鄙的。可是我怎么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高尚呢?我帮孟小冬,帮美心,都觉得自己是拯救她们,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帮你。”她冷笑着说:“王者,你已经伤害了一个人的心,我不能让你继续去伤害别人。”
“我谁都不愿意伤害!”我叹息着说:“我就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我能伤害谁呢?”
“你伤害了我。”她定定地看着我,眼圈开始发红。
对于刘晓梅,我心里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她在我读中大时,与厉海去了学校,声明分手,从此果真不再与我联系。她突然提出来的分手,至今是个谜。
分手是她提出来的,男女谈恋爱,女方主动提分手,这对男方本身就是致命的打击。要知道天下的男人,在自己没有主动提出分手前,对女人都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控制欲。分手这事,谁先提出来,谁就掌握主动,面子上要好看得多。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认为刘晓梅弃我而去,一定是有新的目标。而且我从来在她面前都是自惭形秽的,她一个大学生,又是个美女,还有个做高官的亲戚,我算什么呢?一只小蝼蚁而已。
既然她弃我去了,我再贴上去,自尊就会像碎玻璃一样,散落一地。
可是现在,她居然说是我伤害了她,这让我多少有些气愤。
我沉声说:“是你抛弃我的。”
“我没有。”
“没有吗?”我冷笑着说:“当初是谁跑去我学校说的?”
“我是被逼的。”她的声音开始嘶哑。
“谁逼你了?”我惊奇地问。
“你的新妈妈。”刘晓梅直言不讳地说:“她说得对,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是说翁美玲?”我狐疑地问。
“就是她。”刘晓梅说:“是她找上我家的门,还找上了厉海爸爸。”
“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刘晓梅凝视着我说:“她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能过早地沉湎于儿女情长。而且她还说,如果我不撒手,你将让你失去所有。”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不存在失去什么。”
“可是,她安排好了你的路,我怎么能堵在你前进的路上呢?”她轻轻叹息一声说:“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我的心一沉,她这话是在暗示我,老子今非昔比了么?
没错,几个月前,老子还叫梁梓阳,堂堂的银行行长儿子,中大学生。几个月后,我被打回原形,狗屁不是。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言不由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可笑?”
她摇了摇头说:“我也愿意你是这个样子,只有这个样子,我想,他总会记得回家的路。”
他是谁?他不就是我么?我还能回家吗?我能回哪个家?
我撇开她的话题,问她:“刘法官,你就告诉我,你能不能帮我撤诉。”
“你是为了孟小冬?”
“我是为自己。”
“与你有关系吗?”
我沉吟着不好回答她。她说的也是,与我有关系吗?我过去只是孟小冬的一个特别助理,一个低到尘埃的打工仔。
“这里面有许多东西,一下说不清楚。”我说:“总之,你帮的不是我,也不是孟小冬,你是帮大家。”
“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明白了。”
“还有以后吗?”
“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有以后。”
她突然伸过手来,捂住我的嘴巴,嗔怪着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她身上的暗香随之而来,丝丝缕缕的钻进我的鼻孔里。像黑夜里开放的白莲花一样,令人心旌神摇。
我想伸手去抱她,想了想还是终于放弃。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对她的所有的暧昧,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低声说:“王者,你让我无法自拔了。”
我嘿嘿一笑,说:“刘法官,这可是你的办公室呢。”
“我不管。”她娇嗔地说:“我更是一个女人。”
我咀嚼着她的话。她说自己是个女人!女人啊!是我把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她在承受精神的折磨,而我还在逍遥自在。
我的心里浮现出她初试云雨的娇弱,她在玉露丸的摧残下,如梨花带雨一般,令人永世难忘。
“抱抱我!”她命令我说:“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王者,你别想逃脱我。”
我终于伸手去搂住了她,她嘤咛一声,身子便软了下来。
小腹里一阵奇热,如一头奔跑的小鹿。
“亲我!”她说,微微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