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从那日就收拾行李离了扬州北上又到了京城。虽说喝涛劝着,却怎么也拦不住石涛北上的心,只能一块跟着去了北京。
十年了,石涛再踏进护国寺的大门,走进自个儿上回住过的静室,感叹:没有想到十年了,自此一别再来居然有十年了。
十年前的北京跟十年后的北京,并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只是天气。天气干的比那时还要干,虽说是三月的天,可地都裂了。四月了,好不容易下了场雨,才要高兴着这不再旱了,老天爷就让老百姓明白了,这旱早着呢。到了六月,该是播种的时候了,却旱得播种不下去了。
平时爱往地上吐口吐沫的人,现在舍不得了,那吐沫还没砸到地上就给干燥的风吸走了水分。打水的井都要见了底,打上来的只能是黄泥浆了。
能有这点黄泥浆就算不错了,怕得是老天爷再不下雨,这黄泥浆都要没了。求雨的人天天都有,龙王庙、城隍庙的香火好得都跟上了天似的,天天都是云蒸雾绕般,烟气腾腾。
老百姓关心的事儿就是什么时候能下雨,这能下雨的事不光龙王爷起作用,人间的龙王,紫围子里的那条真龙也得起作用。
满洲人在关外的时候,那是捕鱼打猎为生。入了关,受了汉人的影响,也得照应着粮食种植,礼仪官制沿袭旧制。这求雨一事,也按着旧制了。
这次长久亢旱,玄烨也是十分焦急,多次派遣官员进行祈雨。往常,小旱的时候就在黑龙潭、白龙潭等较小的寺庙祈雨。旱情严重的时候,就在天神坛、地祗坛、太岁坛进行祈雨。三坛祈雨之后,旱情仍得不到缓解,便需要在社稷坛进行祈雨。
玄烨把这三坛都遣官致过,雨还是没有下。玄烨不能怪老天爷、龙王爷不下雨,先怪了自己,自我反省。想想,或是因为牢里关着的,有无知罹法,审拟失平,情罪未符,致干天和,亦未可定。
于是玄烨下旨清理在京狱囚,除正在审理案件外,那些已结重大案因灾减刑,除死犯以外,件,也要重新详细审理。更凡犯拘禁、枷号、鞭责等罪者,皆从宽释放。
老天爷、龙王爷还是不下雨,真有种旱死你的韧劲了。
为了能下雨,玄烨禁止杀牲了,这一下后宫里又都开始了吃素,就连才怀孕没多久,这回江南弄回来的袁答应也跟着吃素了。
这么着,老天爷和龙王爷还是没有雨,反正天不下雨就是皇帝没有做好。玄烨只能问大臣,你们看看哪没有做好。
大臣上奏:“诸事尽善,臣等实无可言”。
玄烨再要求大臣们广开言路,说说政事哪里有失误之处。
大臣也苦真想不出来,可是天就不下雨,人天天吃素也不是常事,就纷纷给玄烨上折子,再谈立后。
玄烨看着折子,心里就不舒坦,自个儿想立的霁兰,太后那不给立。那是太后的儿媳妇,不能不让太后满意。
太后想立的托娅格格,自个儿不乐意。那是自个儿的老婆,就算不想碰也得碰,还得规定着日子碰。你们大臣老百姓家,哪个会如此?
这几日子玄烨去太后那请安,就不敢提立后这事,就怕太后说出了立托娅格格,那也只有遵太后懿旨了。玄烨真觉得苦呀,还不如说给龙王爷立个后呢,那比这个容易多了。
这事儿传到了民间,却热闹了。天旱着,好多事也做不了,天天就是抬着头望天,看会不会我飘些云彩来下阵雨。没有云也没有雨,那就只好浪费些吐沫星子,议论下皇家的事儿。
立哪个,大臣想得是不是有个皇贵妃佟氏,二国舅佟国维的女儿,皇上的表妹。就算不立这个表妹,那皇上喜欢的女子,只要身家亲白都可以。
尤其是那些汉大臣,汉家皇帝于皇后上,什么歌伎舞伎娼家女子没有立过,就是爹的小老婆都立过皇后呢。
老百姓却不这么想,把听到的那些后宫谣传就拿来说一说,这么着也算平衡了下,能说皇上的小老婆,那也觉得跟睡了皇上的小老婆般过瘾。
石涛听到了这事,心里却紧张着,忐忑着,既怕玄烨立了霁兰为后,又怕玄烨不立霁兰为后。立霁兰为后,玄烨待霁兰可见是够好,那还能怎么恨。玄烨不立霁兰为后,可见对霁兰不好,但是霁兰却是受足了委屈。石涛的耳朵也就到处听着,打探着。
玄烨是知道石涛到了北京,更知道石涛四处交游,广结豪门。尤其是立后这事,石涛的动向更让玄烨心烦。
“立后这事,你听说了吗?”玄烨瞧着替自己解纽襻的霁兰。
霁兰的头低着,解着玄烨腋下的那粒纽襻,不知怎么那么难解,那粒玛瑙钮扣怎么也不能从扣眼出来:“回主子的话,宫里有些风闻,不过这也是太后主子和主子定的。”
玄烨的脸有点板了:“依着说就是太后和我定下就可以了?”
霁兰不回话了,难不成还自个儿定了?更何况这边上还着一群的太监,怎么说?
玄烨换了衣裳,瞧着霁兰把换的衣裳给了那立着的梁九功,又亲自奉上了茶,想说什么,话又给堵在了那里。
暖阁子里再没有了别人,玄烨炕几上的奏本已经批完了,那垒着高高的一撂,心思有又有了几分,看着自个儿批的朱红色的字:“外面的老百姓,倒是说了个人……”
霁兰垂着眼帘专心磨着朱砂墨,冷不丁听到玄烨这句话,倒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停下了磨墨的动作,专心地听着玄烨的话。
玄烨把手里的湘妃竹管留青龙花蝶纹貂毫笔放在了笔架上,手搁在腕枕上,瞧着霁兰:“你不想知道他们猜得是宫里的哪位娘娘会封后?”
霁兰给玄烨瞧着心有些慌,不敢却回应玄烨的目光,头又低了几分,抖着的眼睫毛的阴影又长了几分。
“真不想知道?”玄烨又笑着问了句。
霁兰低低地回了句:“回主子的话,奴才不想知道。可是主子要说,那奴才听着就是了。”
玄烨像是没有兴趣,站了起来:“既然不想知道,那就侍候着我睡觉吧。”
霁兰站了起来,先侍候着玄烨脱去了外面的衣裳,只留着里面的中衣。梁九功这些个太监去侍候玄烨沐浴了。
霁兰自去西围子那沐浴,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玄烨的话,不敢多想,却又要怪着玄烨,这不是兜着法儿让人动心思,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何必还这么着。霁兰倒是有些恼玄烨了。
等真了没人,帐幔子都垂了下来,只有外面的清亮的月光透过帐子泄在了床上,把俩个人映得朦朦胧胧的,玄烨又开了口:“老百姓传着,说我的后宫里有位女子,体有异香,洗之不去……”
霁兰咬着嘴唇不说话。
玄烨侧过脸来看了看霁兰:“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吗?若是后宫里真有这么位女子,我倒是想封她为后的。”
“奴才不知道,也不曾听说过。”霁兰闷着声说。
玄烨把身子侧了侧:“还说那位娘娘的洗澡水,我会喝了……,刚才你的洗澡水可是倒了?”
霁兰的脸红了:“那些百姓哪知道这些,主子莫听这些人乱说的。”
“嗯,我也这么想。喝洗澡水这事也只能苏麻额涅(苏麻拉姑)会做的,虽说是大旱,要省着些水用,不过我恐怕还是喝不下去的。那你现在还能知道是谁吗?”
霁兰听了“噗嗤”笑了:“主子就取笑奴才吧。”
“哪里是我,是那些北京,”玄烨的眼睛就算在暗暗的帐篷里都亮得跟外面的星辰般,“是他们说的,他们还说,还说你的唾液亦含芬芳气……今儿个我就尝尝……”。
霁兰拿着帕子蒙住了脸:“主子……”脸上的帕子蹭了下脸就没了,换上了张温热的带着喘息的……。
太后也关心着立后的事,等着玄烨来开口,却怎么也等不到,只能先开了口:“皇帝,这大臣们提请立后,也是为了大清,皇帝想得怎么样了?”
玄烨捏了捏拳头:“太后额涅,儿子想先不立后,日后再说,毕竟儿子命硬,前面俩位皇后都薨殂,若是再立后,怕是……”
太后低头看向了玄烨:“皇帝真是这么想的?”
玄烨笑了笑:“真若是立后,儿子想要不立个命贱些的,怕是还能抗过去,不会……”
太后吸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卫嫔倒底出身差了,依着孝庄文皇后的意思,那还是科尔沁家的女儿最合适了……”
“太后额涅说得极是,就是因为儿子怕克妻,所以才不敢立,怕害了科尔沁家的女儿。若是如此,岂不是让皇妣孝庄文皇后泉下也不得安心了。”玄烨委婉地说着。
太后把手里的帕子攥着,是不是让托娅格格去试试,可没了胆量,怎么着那也是自个儿的堂妹,要说起来也是在这宫里最亲的人了。
至于让卫嫔封后,太后的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就算玄烨克死了卫嫔,那也是封了后,死后不还得享受大清世代的祭祀,神位还能升袝太庙,这可不行。
玄烨等着太后的让步,还琢磨着太后会不会就想着让霁兰试试呢,最终知道是等不来。怕克妻的话,玄烨传给了大臣,至少谁也都别说话了,虽说知道二舅会伤心,可毕竟婚姻是自个儿的大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