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以比较愉快的口气叙述自己的这些事情,我的心里涌起了阵阵烦躁。我能够意识到不应该这样,但就是不能将这些烦躁压下去。
我继续对他说:“请你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讲一讲好吗?”
童海明却带有挑战性地反问我:“我的事情与我家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又要分析我的父母吧?”
我回答说:“不是要分析你的父母,我想了解一些你的家庭背景,更好地把握你的情绪发展到现在的全面信息。”
我虽然是以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些,但心里却生出了反感。
他怀有戒备地说:“你说吧,想了解什么?”
我询问他家庭成员的情况。
“我现在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都退休了。没有兄弟,有一个姐姐,已经到国外定居了。没有人能够管我。”临说完他又加上后一句。
当时我心里冒出一句话:“谁管你谁倒霉。”
我突然警醒,这不是对待来访者的态度啊!同时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今天的咨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的情绪出了问题。
看看表,离预定时间还差七分钟,但我仍然提出结束今天的咨询。
在回家的路上我反思自己今天的情绪状态,力图归拢出一条线索,但不是十分清晰。晚上,我给自己的督导打了电话,谈了今天的情况。
督导老师首先评估我今天的咨询是失败的。标志有三个:提前结束咨询;没有达到当天咨询的预期目标;来访者的情绪没有得到缓解。接着,督导与我分析了这次咨询没有效果的原因。最后,帮我一起总结了三条:
第一,在接待来访者之前,我已经给自己设定了结论——这个求助者来北京没有意义,所以在咨询过程中,没有全身心投入。
第二,当时我本就不愿意接待这个来访者,不过是迫于无奈,人家已经找上门了,不接待不行,以致造成重要信息缺失——自杀经过以及家族史。
第三,来访者本人在人格上可能存在一定障碍,应该考虑,及早诊断,采取措施。
最后,督导老师告诫我,通过我对这个案例的处理情况来看,即使来访者完全是心因性问题,恐怕我也应该转介给其他咨询师了。
督导的告诫引起了我的注意。放下电话后我竭力回忆今天的咨询经过,仔细回想当时心里每次产生不愉快感觉的交流内容,又发现了自己没有尽心的“证据”:
首先,我不是没有想到过了解童海明的自杀经过,之所以没有问及,正是那时心里冒出了“他就不该来北京,我是否有必要帮他”的念头,于是就没有提问下去。
其次,在咨询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提出了解童海明家庭情况的问题,但因为他的态度让我感到烦躁,于是非但没有了解,反而提前七分钟结束了咨询。
反思起来,导致重要信息的缺失,是因为自己的问题,烦躁的背后是反感,我把自己的情感好恶以及道德评判带入了咨询中。意识深层的原因是,看到童海明的情况以及听到他的诉说,引发了我自身的“情结”,将我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投射到了童海明的身上,对他产生了愤怒,以致本应该可以收集的信息都没有做到收集齐全。
但是,鉴于督导的提示和自己的观察,童海明可能确有人格上的问题。何况家族疾病史、自杀经过都是极为敏感的问题,是否合适直接向本人收集呢?
几经思考,我决定约童海明的妻子来了解童海明家族的情况,在可能的情况下从童海明那里了解自杀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