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解欧阳霞的恐怖和抑郁情绪,还要有家庭系统的支持。当年与哥哥之间发生的事件,导致对人的恐怖状况,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错误的认知以及压抑的负面情绪,而且最为担心的是害怕因此影响自己丈夫的形象。如果她能从丈夫那里获得理解、安慰和支持,就一定会对克服自身症状起到很大的支持作用。
通过最初她丈夫带她前来咨询,以及谈话中我对她所描述的她丈夫有了初步了解后,在另一次的咨询中,我曾经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把困扰你的自己小时候的情况对你丈夫说一说呢?”
欧阳霞以极为诧异的语气说:“我怎么能告诉他这些事情呢?如果他知道了,就一定会认为我是非常坏的人,就会离开我啊!”
我说:“可能事情不一定会像你想象的那样。也可能他不理解,但是也可能不这样认为。”
她回答说:“怎么会呢?他一定会这样想的。”
“你不告诉他,是因为你害怕他离开你。除此之外就没有让他离开你的事情了吗?假如你现在的情况不能缓解,将来有一天你连他也不敢看了,那时会怎样呢?”
欧阳霞说:“这些我没想过,至少现在他不会认为我很坏。到那时候再说!”
我笑了,对她说:“以前我们讨论过孩子对待大灰狼进屋的例子,你现在的态度是不是就如同孩子的态度呢?”
看到她没有反应,我继续说:“你那些别人认为你很坏的想法,是因为特定时期发生特定事件所造成的,那是停留在孩子认识问题的阶段上。在这个问题的认识上你没有长大,但别人长大了。以我的判断,当你丈夫知道了那些事情后,绝不会产生你想象的看法,他一定会认为那不过是孩子的行为。你愿意试试吗?”
欧阳霞犹豫了一下对我说:“您认为我应该这样做吗?他不会因此看不起我?”
“我认为这样做对你症状的改变有利,所以建议你这样做。至于是否去做,由你自己决定。你还记得在那次你画画时我给你的解释吗?”
她回答说:“您指的是对男人的那张画吗?”
我点头说:“是。”
她说:“我记得。您说那个男人代表的是他,还说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男人。”
我说:“对。如果你能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你觉得自己会怎样呢?”
欧阳霞说:“如果他真像您说的那样,不会因此看不起我,我想自己一定会轻松好多。”
我没有直接表态,只是说了一句话:“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怎么知道一定会出现我们认为的结果呢?”
我不会非常直接地强调欧阳霞必须告诉她丈夫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与不说都由她来决定。我相信,当她能够做到可以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定会按照我的建议去做,这离彻底解决问题已经不远了;如果不去做,说明她还没有能力面对自己,即使在我的要求下去做了,也只是处理了一个问题而不能学会处理问题的一种方法。
这就是心理咨询助人自助的含义所在,所以我等待。
结束咨询前我建议,希望下一次会面时,他们夫妻一起来。
这次咨询过去了一个星期,在约定的时间内,欧阳霞和她的丈夫一起来到咨询室。
这是夫妇俩第二次共同来咨询,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借鉴婚姻疗法的方式,达到增进夫妻之间的沟通交流、改善人际关系的目的,促进建立夫妻认同感和夫妻联盟,寻求相互间的理解与支持。使他们明确,夫妻间的交流不仅是“互换情报”,更重要的是让彼此感到他们是在共同分享生活的乐趣,体会到彼此的相属相亲。
当我把这些对他们说明后,夫妻二人都表示能够理解。
我先把这几个星期欧阳霞的咨询情况作了介绍;然后请丈夫常青介绍对妻子在这一段时间内的感觉。
丈夫在谈到妻子最近的情况时说,欧阳霞能够按时到医院就诊、按时吃药;感到原有的那些生理上的反应已经减少了很多,饮食、睡眠、情绪有了一些好转;回家后一起看电视、聊天的时间也多了;有时还能说说单位的事情。尤其强调了妻子能够改变,让他非常高兴。
我也再次对他们说明心理咨询的作用,不是任何问题都能解决,也不是能够解决任何人的问题,心理咨询也有局限。
听到这些后,丈夫常青既面对我、也面对妻子说:“我知道她的问题比较严重,可能难以解决。虽然我很担心,但是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在这儿,不论她是什么问题,不论她是否能治好,我都会照顾她,都会一直对她好。这一段时间,我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要对我说,却一直没有讲出来。我也问过好几次,她总说是我多想了。我想不说就不说罢,问多了又怕她难受……”
说到这,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转向妻子说:“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这些话以前虽然也想说,但却觉得有些酸,难以张口。今天当着心理老师的面儿说出来,希望你能相信我。”
在常青说这些话时候,妻子欧阳霞的目光一直盯在丈夫的脸上。我可以感受到从她那带有一些蓝色的眼睛中所表露出的温柔和感激。当常青说到最后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只被长睫毛遮蔽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了下来,滴在了衣襟上。
常青说完后,见到妻子这样,就从面巾纸盒中抽出了几张纸送到妻子的手里。
我抓住这个机会对欧阳霞说:“你有一个非常好的丈夫,他可以理解你、爱护你,真羡慕你们夫妻……”
转而又对丈夫说:“你妻子问题的原因,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我不能多讲,这是我们的制度,必须遵守。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非常爱你,以至爱到可能会丢失自己的程度。你好好珍惜吧。”
听到这些,常青伸出手将妻子的手握住。
在这瞬间,欧阳霞突然哭出了声音,并哽咽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看到丈夫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表情也有些紧张了。
我想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不是我不想,是不敢。”欧阳霞继续说道。
“……这也是七八个月前我刚想起来的。不敢告诉你,是怕你看不起我,不要我了。”欧阳霞一面哽咽着,一面断续地说着。
常青的目光飞快地向我这里看过来。
我用微笑回应了他的目光,并微微摇摇头,意思是告诉他不要紧张,没有关系!
接着,欧阳霞把自己小的时候与哥哥之间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担心和顾虑说了出来。
“……这半年多来我一直认为自己非常不好,做了这么可耻的事情。但周老师告诉我这是多余的想法,是停留在孩子阶段的想法,你不会像我想象和害怕的那样。你真的是这样吗?你如果嫌弃我就告诉我,我会承受的。”
当欧阳霞说完后,眼睛睁得圆圆的,非常紧张地看着丈夫。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大的眼睛。
在开始听妻子诉说时,常青的眉头紧蹙,脸色凝重;后来眉头逐渐舒展,脸色也轻松了一些;以至听到妻子对他的担心和害怕时,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侧过身子拉过妻子的另一只手合在了一起。
说实在的,这时我一直提着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因为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把握丈夫绝对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尽管我有十足的信心。现在,看到丈夫在倾听过程中的细微动作和面部表情的变化,我松了一口气。
我用示意的目光看着常青。
他笑了,对妻子说:“我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啊!周老师说得对,那都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你也不懂事儿,怎么能怪你呢。”
听了丈夫的话,原本已经停止哭泣的欧阳霞,这时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夫妻俩人握在一起的手更紧了。
为了巩固欧阳霞的咨询效果,待他们的情绪平稳一些后,我又对她提出了要求。
“我们曾经讨论过,你认为别人可以从你的眼睛中看出你不是一个好女孩,而且用当你走近时他们就不说话来证明你的感觉是对的。现在你知道了你丈夫的看法,对他也没有担心了,就请你在两个星期内找十个人询问一下,他们是否可以从你的眼睛里感觉到什么。”
这实际上也是钟友彬先生认识领悟疗法中的一个重要内容,让来访者用亲身调查的结果来证实咨询者给他们灌输的领悟内容,清楚了自己的感觉不过是认为的东西,实际上并非如此,从而放弃自己幼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