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这个老鼠小白了,它一点都不怕人。它从这个床铺窜到那个床铺,看起来心情不错。有时候,它会趴在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
吃完午饭后,它也会睡午觉,它睡觉的姿势和阎爷一样,四仰八叉躺着,把微鼓的肚子露在外面,这样的姿势显然是对外界不设防的。
我很少听到它吱吱叫,最多在席子上磨磨牙,发出点响声,它似乎和阎爷一样都是异类。小白完全脱离了老鼠的家族,我觉得它如果回到鼠的社会,生存都是个问题。
阎爷说,小白是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的,被父母遗弃的,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算是救了它的命。
阎爷过几天就回到他那熟悉的监狱里生活了,这个小老鼠似乎从生下来,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问阎爷,你从前写了什么样的诗,被定为反革罪呢。阎爷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写向日葵的。
“那你是怎么写的呢?”
阎爷沉思了一会说:
我看到了路边有三棵向日葵
像三盏昏暗的路灯
朝着三个方向
枯草也是一种草
或许只有风知道
沿着村庄走你把一条河走弯了
“这好像没有什么啊,”我说,‘不就是说向日葵,朝着三个方向吗?”
“这当然有问题了,那时候向日葵只能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永远向着太阳。”阎爷说。
“那晚上呢,朝着月亮行吗?”我笑着说。
“后面还有两句问题就更大了。”他说:
“有一天雨夜向日葵折断了”,“我看到了它们腐烂中的黑色血液。”阎爷说,
“就这两句,说是有颠覆国家的罪恶之心,严重丑化了中国劳动人民的光辉形象。其实那时候,看过这首诗的人不超过5个。向日葵在死亡的时候,真的是腐朽的,黑色的,像一簇灰烬。这些植物和人的死亡一样,很快就干枯,最后成为一小堆灰。”
晚上,阿贵接着说和那个女人的事情。
阿贵说,“小区招保安,我想去应聘,我怕应聘不上,就找路边办假证的,办了一个退伍证,花了一百块钱,我就成中国人民解放军了,我顺便又办了一个假身份证,把年龄也改小了,办证的说,要不办一个大学研究生的文凭。
这文凭啊,我心里没底,就算了。你说现在的社会真得是很进步啊,办什么都很方便,今天缴相片,明天证书就到手了,要在过去,拿一个文凭,要吃多少个馒头,走多少山路,一学学个十几年。还是现在好,昨天你还是小学文凭,今天你就成博士了。”
“你应聘上了吗?”
“当然啊,花过钱的就是不一样,士兵退伍证上面有一栏要填什么兵种,我说,填那个海军陆战队怎么样,这是我看电视知道的,就是那种两栖动物型的,可以上陆地,也可以下海。办证的说,也行。我真的很高兴,你看我这个证还在兜里装着呢?”阿贵说着把那个证书掏出来给我看。
我看了看他那个让他自豪的红皮证书,看上去还真有点意思,心里觉得好笑,“你这个两栖侦察队员成了一个守大门的,是不是也太委屈了些。”
阿贵笑了,说,“我觉得自己还是三栖的呢,我还可以爬树,爬高楼,要是真的海军陆战队,他们要是和我比爬楼,肯定不如我利索。”
“你上辈子肯定就是个猴。”阎爷在旁边插话。
“我也觉得有可能,从小就喜欢朝高处爬,翻身上墙头,爬屋檐,顺着屋檐上树,在朝上攀,就是鸟巢,里面有刚初生的小鸟,再朝上又是鸟巢,又是出生的小鸟,我是不碰那些小鸟的,除了有一次,讨好一位邻家女孩。”阿贵说。
“你们家那棵树上,鸟巢还不少啊。”我说。
“我看到过一棵树上有四个鸟巢。”阿贵说。
“现在城里的树上好像看不到鸟巢了。”我对阎爷说。
阎爷不搭话,在沉思着什么。
黑毛伸了个懒腰说,“北京就有一个很大的鸟巢。”
“你说的那是体育馆吧。”阿贵说。
“是的,那个鸟巢大,里面都是人,都是观众,想想也很有意思,人在鸟巢里,鸟在鸟巢外,鸟是观众,是看鸟巢的观众。”我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黑毛问,“你可以啊,能做这么多啊。”
我回头说,“我也是没办法,被逼出来的。”
“谁逼你啊?”黑毛问。
我手指了指下身,“就这鸟玩艺,有想法。”
“做俯卧撑就没有想法了?”黑毛问。
“你想啊,你如果每天做500个俯卧撑,累得跟被腌的萝卜一样,你还能去想女人吗?”我说,“你不倒头就睡觉啊。阿贵,你蹲监狱那么长时间,那个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阿贵说,“睡觉吧,睡觉之前少提女人的事情。”
我做了好多俯卧撑,有些累,但是满脑子都是女人,都是那个女警察,她身姿曼妙,嗓音甜美,那个女警察是大乔还是小乔呢,总之,别是小乔初嫁了就行,今晚的月色很美,我觉得监狱牢房里最好多装几个窗户,让更多的人能看到月亮,肯定也有人会想,月亮上面住着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