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隆企业的会议永远都开个不停,唐菲儿依然在上滔滔不绝,下面的人们静静听着,或思或记,大家都对万盛家园这个项目充满了信心,大家都相信经过这个项目万隆集团定会成全市乃至全国最具实力的地产商。
唐菲儿激情昂扬的讲述完毕,同事们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有穆静怡提出在槐乡一个主路段的拆迁工作受阻,唐菲儿表示这不是什么问题,让当地政府帮忙解决,然后就宣布散会。
通常在散会后万颀会等着她,他们最后一起离开会议室,而今天万颀却混在人群里悄然离开了。唐菲儿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径直追到了万颀的办公室里。
“唐总?”万颀见唐菲儿进来,略一抬头。
唐菲儿微微一笑,丰润的红唇像草莓的汁液。她掏出口香糖来递给万颀,万颀抽出一支来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今天晚上,我朋友在她新买的别墅里办Party,正缺个男伴,陪我去吧。”唐菲儿说着,身子靠着万颀的办公桌,一只手绕着他的脖子,把他整个脸都揽住了。
“我没时间。”万颀冷冰冰的说。
唐菲儿一愣,白了他一眼:“哟哟,万颀少爷没时间,想必又看上哪个小妞儿了吧?”
“小纤最近身体不好,我下班得回去陪她。”他说。
唐菲儿立刻把手甩开,一张脸即刻挂上了冰霜。
万颀只低着头,把手放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一动也不动。
“哼!”唐菲儿使尽全身力气从鼻子里挤出一口气来,“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为她这样?这世界上女人多的是,你脑袋是进了浆糊吗?让她把你玩的团团转!”
万颀看着唐菲儿呲牙咧嘴的说着这些话,她的面目狰狞可怖。
“请不要这么说她……我们已经订婚了。”
唐菲儿使劲踩着高跟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她挥舞着双臂像是企图抓住什么,她最终用她的手捂住了她自己的头。
“那我们……我们算什么?”她问万颀,两个眼圈早已红了,眼睛里满布了红血丝。
“对不起。”万颀不敢看她,低声说道。
“你个流氓!”她猛的拍在万颀的办公桌上,歇斯底里的吼道,她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怕被别人听到,而这压抑更使得她声音扭曲变形,令人心悸。
万颀如霜打茄子一样,只呆坐着,低垂着头。
唐菲儿又气又恼,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她愤怒的盯着他,而他则一动不动的呆坐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唐菲儿将怒火慢慢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嘭”的将门一摔,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唐总,这是这个月的工作报告,请您过目。”唐菲儿一出来就有员工向她递来一叠文件。
唐菲儿看也没看,就手把这叠文件劈头摔在女员工的脸上,她吼道:“这是什么文件?乱七八糟的?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做事的?谁招你过来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在我万隆混,臭****!”
这一下全公司的人都被吓住了,都不知道这个员工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竟使得唐总生如此大的气。那女员工更是被吓傻了,瘫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啜泣。唐菲儿一身怒火,头也不回的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只剩下满地白花花的文件和哭泣不止的女员工。
万颀在办公室里听的真真切切,他浑身不自在,只觉这世上所有事情都如此烦心。
唐菲儿刚一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扑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突然看到桌子上一个小相框里是他们少年时期的一张合影,更加止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哭个不住。
万颀下班一身疲倦的回到家中,林纤正坐于台灯下拿剪刀剪东西,他走上前来问:“你在剪什么?”
她把手往背后一藏说:“没什么。”
万颀从她身后夺过来一看,竟是几件手工缝的小衣服,特别的精巧可爱,却被林纤剪的支离破碎。他问:“你这是干什么?”
林纤默默的不说话。
“这是你做的?”
她点点头。
他心如刀割一般,一下子抱住她说:“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我们再有了宝宝,还可以穿啊。”说到“宝宝”二字,那万颀也百感交集,滚滚热泪淌了下来。
见万颀竟哭了,林纤只好收起眼泪说:“万颀,你别这样,我会伤心的。别这样……你快起来,我给你炖了川贝萝卜汤,我看你这几天有些咳嗽,我给你端过来呀……”
她说着,推开万颀就要往厨房走。万颀从她身后拦腰将她抱住。林纤盈盈一握的腰身抱在他怀里,像羽毛一样轻柔,他突然才发现她竟是如此瘦弱,心里又是一痛。他口里喃喃的说:“小纤,你真好……”一边说一边像个孩子一般哭着。
林纤也止不住滴下泪来说:“你别这样,我们餐厅去吧……”
林纤与万颀对坐在餐厅里,万颀一边喝着汤,林纤一边与他说着话。
“今天我舅妈来找我了。”林纤说。
“你舅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是从小跟着舅舅舅妈长大的,后来舅舅过世就再没有人管我了。”林纤低声说着,“这些年我孤身在外,与他们也少有联系。今天他们来找我说槐乡的一棵大树,你们计划要砍掉修路。他们村民不肯,与你们起了些争执,所以舅妈就和几个村民来求我,让我给说说情,看看能不能留下那棵树。他们还带了好些东西过来,我说不收,他们死活要留下。”
这时,万颀也瞥见餐厅角落一堆地摊上买来的点心盒子,他不禁皱了皱眉,说:“不就是一棵树吗?至于这么闹吗?”
“万颀,你听我说。”林纤轻声细语道,“那棵树不同寻常。它是棵五百岁的老槐树,枝叶参天,庇护了槐乡几代人,我也是在那棵老树下长大的。小的时候我体弱多病,处处请医问药,就是不见好。后来几个化缘的老僧人来我舅舅家,见到门口的大树就对我舅舅说,你家有这神物,还求那些俗药做什么?后来舅舅就上供,认大树为我的‘树母’。说来也怪,自从认下‘树母’后,我身子就一天天好了起来。不光是我,村里好多孩子也是一样,有些小灾小病,只要求求‘树母’,一定会好。我们当地人都称之为‘树神’,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摆祭品供奉她,有她在,才有我们槐乡的安宁。所以,这棵树断断砍不得的。”
听着林纤一本正经的讲述,万颀心里觉得好笑,他说:“傻姑娘,你都多大人了,这封建迷信思想你也信呀?要是得病就求求你家大树就能好,还要医院做什么?”
“不是的……你要相信……”林纤还欲解释。
万颀却抬手制止了她,他说:“你知道一个项目的动工涉及多少方面吗?一但改变方案将会有多少人、多少部门受到牵连,这最终落到账面上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不过我也不怪你,你有颗最最单纯的心,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我会向上面反映你说的这个事情,不过你的这一套说法,显然没有一点说服力。好啦,不要这么天真了!”万颀冲林纤甜甜一笑,而林纤却眉头紧锁,笑不出来。
“好啦,别不开心了,劝劝你舅妈,让他们配合拆迁,你舅妈家,我们会额外多补偿一些的,你放心。”万颀说。
林纤只好无声的点点头。
“这些个泼妇刁民,一个个愚昧无比,为了一个破树竟示威游行?”唐菲儿听着员工的报道,诧异的说。
“是的,他们集体坐在树前,说谁要砍树,就先砍了他们。”员工说。
“看看我们国人的素质!”唐菲儿脸色铁青,“简直无可救药!文明开化说了一百多年,可现在呢,封建迷信思想还是如此严重!派武警过去,谁要滋扰生事,全部带走。拆迁费用都谈好了,还来这么一杠子?”
听着唐菲儿的话,万颀心里一阵反感,他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唐菲儿一向这种做派,强势的压的得抬不起头来。他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全都要她说了算,他不能跟任何一个其他女性接触,不然就一阵狂风骤雨。他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怕唐菲儿怕的要命,总是拿这件事取笑他,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被她活生生的踩在脚下,踩的稀烂……
“那树是棵五百年老树,吸收天地精华,已成村民们心中的‘树神’。你这样做不仅伤天害理,我们万隆的声誉也会被丢尽。唐总量力而行,别用力过猛了!”万颀在一边冷冷的说。
唐菲儿一愣,见万颀如此说,她立时目光森森。她咬着牙说:“好一个‘树神’!”旋即哈哈大笑道,“万总啊,万总!真是没想到,你在欧洲留学这么多年竟学了一脑袋封建余毒,你是跟村里人在一起呆久了,不自觉的也变成了个村里人了吧?”
会场霎时静寂一片,唐菲儿这口风使得人人正襟危坐。
万颀冷笑道:“唐总在华尔街做久了,只认得钱了么?我大中华道法自然的人文情怀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封建余毒?这事,你做做试试!妄自尊大、无法无天,会得报应的!”
会场之内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人,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大气也不敢喘。那唐菲儿正气的脸色发灰,却听见有人小声说:“万董事长来了。”
万起隆“呼哧呼哧”的走进来,拿眼睛瞟瞟他们两人说:“刚一走过来,就听到二位领导一言不合就上纲上线的……”他看看万颀说,“呵呵,你小子行啊,什么叫‘道法自然’,我倒想听听,我可没记得让你学过这些个东西。得报应?”他“噗”的笑了出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用你小子操心。你们各自有什么意见整理份报告给我,别在这擦枪走火的!好了,没事各干各的工作去吧!”
那万颀与唐菲儿恶狠狠的对视一眼,各自走开。
万颀彻夜未眠写了份关于槐乡“树神”的报告,他详细的跟林纤了解了关于老槐树的情况,并翻阅了老庄文献来讲述自然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力证树神的神圣不可侵犯。
第二天,万颀与唐菲儿同时交了报告上去。
最后,万起隆没有听万颀的,而是依照唐菲儿的决策,砍掉了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