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方晓不明白了,“今天的蟹好着呢,可都是顶盖肥的极品蟹,干嘛要那么浪费?”按说这剥蟹粉做蟹油也是常事,有时候蟹进多了卖不掉,多养几天膏也少了腿也瘪了,于是趁新鲜蒸了做成蟹油,待天冷了用来做蟹粉菜也是极美味的,可是今天刚进的好蟹,就这么剥了着实浪费。
“我吩咐的事,你照做就是了。”易大掌柜冷着脸,不知为何,一想到林方晓这丫头居然跑去跟一个姓华的大夫相亲,易扬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好歹也是喜福顺的人,这么倒贴上去,是不是也忒没面子了?
凤掌柜在一旁瞧得尴尬,免不得上来打个圆场:“林姑娘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何况还帮我们做出了千层雪月饼,小女子还想在凤临轩设宴好好感谢易大掌柜和林姑娘呢!这剥蟹之事,随便找个杂役也做得了。”
易大掌柜道:“凤掌柜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喜福顺的家事,还望凤掌柜不要插手为妙。”这话林方晓听着都觉得难受,好歹方才也是合作愉快呀,有这么不给人面子的么?
完全无视凤卉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难堪,易大掌柜沉着脸道:“林方晓,还不快去?”
林方晓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恨恨地甩手出门,用无声的唇语道:“易扒皮,吃人不吐骨头,活该一大把年纪还娶不到老婆。”易大掌柜其实不算老,二十四五的样子,不过这个年纪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三妻四妾,满屋子的小屁孩儿了。
因为剥蟹要热剥才易,林方晓是现蒸现剥的,手指烫得通红,不由得越想越是悲愤,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瞎了眼上了这条贼船。
林方晓似乎忘记了,当初她其实别无选择。
当初林方晓背了个包袱一门心思南下寻亲,却在一家路边的茶摊歇脚的时候着了道儿,喝了两口茶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着双手扔在一个树林里了,挣扎着坐了起来,林方晓才看见围着自己的几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吓坏了,忙道:“我所有的银子都在包袱里了,你们拿去吧,别,别杀我。”林方晓平时看了那么多话本小说还是有点用的,起码长点见识,这个时候不至于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嘿嘿!”为首的大汉轻佻地捏起林方晓的下巴,“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怎么舍得杀你呢?”
“几位大哥都、都是英雄好汉,自、然是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的。”林方晓努力回忆着话本子中的情节,颤抖着道。
“那就要看你识不识相了!”
林方晓虽然看过差不多有一箱子那么多的话本子和才子佳人小说,但本质上还是很单纯的,对于自己的处境,她所能想象得到的要不就是把她杀了,要不就是卖到青楼,因此她心中的念头转了几转,决心要讨好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便在他们把自己卖往青楼的途中趁机逃走。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一定乖乖地听话。”
“哈哈,小娘子果然识相,那你现在就先来伺候一下我们兄弟几个吧!”几个人像几座肉山向林方晓压了过来。
林方晓这时方知事态不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转头就跑。才刚想着幸好双腿没被捆住呢,只听“砰”地一声响,一阵天旋地转,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了下来,红红的一片迷住了双眼。
“呸,小贱人不知好歹,居然敢撞树自尽,今天爷爷我还偏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方晓这才知道自己慌不择路竟然撞到树上了,迷糊中只听得“嘶”的一声,胸前一凉,胸口的衣衫已被人撕下了一大片,“救命啊!”林方晓大声尖叫起来。
尖利的嗓音穿过密林,传到了那边山道上正骑马路过的易杨耳中,易杨皱了皱眉头,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便打马拐了个弯,顺着声音跑进密林中看个究竟。
这几个山匪虽然外形彪悍,但在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易杨眼中就是几个不入流的小喽啰,三拳两脚便给打发了,可剩下来这个衣衫不整,满脸血糊糊的女子却让他犯了难。
易杨十岁就被送进了军营,一直呆到十八岁才回家,是在光棍堆中混大的,家中女人是不少,不过都是勾心斗角争宠夺利,易杨自然是敬而远之,所以他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自然也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的事,随手拿起林方晓的衣角用水壶里的水打湿了给她擦脸。
随着脸上的血污被湿布抹去,林方晓才发现眼前是一个白衣男子,正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给自己擦着脸。面貌倒是英挺,不过就是线条太过凌厉,显得有点冷硬,让人心生惧意。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嗯。”易杨手下不停,动作生硬地把药粉撒在林方晓额头的伤口上,林方晓疼得低呼一声,易杨微微皱眉:“忍着。”声音低醇,更显严厉,林方晓吓得不敢出声,只得咬牙强忍。
“嘶!”易杨在林方晓本就破损的衣衫上撕了一下。
林方晓慌忙紧紧掩住胸口:“你干嘛撕我衣裳?”
易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雪白无尘的衣衫:“难道要撕我的?”说完毫不客气地用方才撕下的布条把林方晓额上的伤口缠裹起来,完了站起来拍拍手问:“还有没有衣裳?换一件吧!”
林方晓看看自己的包袱扔在不远处,便点了点头,易杨转过头去,林方晓随便找了件外衫披上:“好了。”
“自己能走吗?”
林方晓扶了扶自己尚有点眩晕的脑袋,站起来试走几步,感觉还行,便道:“可以。”
“那走吧!”易杨淡然道,举足便走,全然不管林方晓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
“公子!”
“壮士!”
“好汉!”
“大侠!”
易杨终于回过头来,黑着脸道:“我姓易!”
“哦,易大哥,我们、我们可不可以歇一会?”
易杨好看的浓眉皱了起来,上下打量了林方晓一番,略带点不耐烦地道:“马上就到了。”
冷冰冰的语气吓得林方晓不敢再说什么,勉力跟上,万一这人生起气来,把自己一个人扔在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幸好走不多远易公子就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骑着白马的白衣少侠,延绵起伏的青翠竹林,林方晓脑中自动套入了某本江湖侠义小说中竹林打斗的场景,莫非这易公子也约了人在这里切磋武艺?
只见易公子已找了处干净的石块坐了下来,正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囊喝水,林方晓这才觉得自己喉咙里也干得冒火,眼巴巴地瞅着易公子的水囊。看见林方晓的眼神,易公子又皱了眉,微侧了侧脑袋道:“从这边往右走,不远处有水源。”
林方晓壮起胆子狠狠瞪他一眼,努力拖动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双脚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不多远果然看见一条清澈的溪流。林方晓高兴得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快步跑过去,略略洗了洗手,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捧起就喝了起来。现在天气已经寒冷,刚才一直走路不觉得,几捧冷水下肚,林方晓便感觉有点受不住了,忙停下不喝,想了想,又小心避开头上的伤口洗了洗脸,就着河水照了一照,虽然狼狈了一点,好歹也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了呢?真是好没道理。
又把身上整理一番,林方晓才慢慢地踱回易公子所在之处,却见他正把长长的衣摆拉起来掖在腰带上,手里拿着一柄如匕首那般大小的类似铁铲的物件,蹲在地上正挖着什么:“咦,你挖什么?”林方晓好奇地问道,难道是在挖陷阱?对了,他一定是想在此处预先埋上金针什么的,让他的对手一不小心就先刺破了双足。哼,好歹毒的计谋,也只有他这种人才做得出来,林方晓愤愤地想,已经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易杨挖了两下,那挖开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根还没长出地面的黄灿灿的竹笋。他,他居然在挖笋?林方晓觉得易杨高高在上的形象立马从云端跌到了地面,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江湖侠客一下子变成了同样要吃喝拉撒的普通人。
“哇,冬笋!”林方晓高兴地喊起来,虽然没有亲自挖过,但林方晓也知道,冬天还没有长出地面的笋子叫冬笋,“咱们烤冬笋吃吧?”林方晓按住早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道。
易杨抬起头略微诧异地看了林方晓一眼:“你也知道烤冬笋?这些我要用的,想吃的话自己去挖。”
“小气鬼!”林方晓鄙视地歪了下嘴角,自己去找了跟尖头的树枝,也到竹丛根部挖了起来,千辛万苦地挖了好几个坑,居然连冬笋的影子都没看到,林方晓泄了气,转头看易公子,居然已经挖了一大堆在脚下。
再仔细观察他挖的地方,离竹丛根部有一段距离,完全看不到一点冬笋的迹象,难道他还有透视眼不成?
虽然心里不忿,但林方晓还是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的,于是上前虚心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