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凤凰堡来说,每年的三月十七号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那一天是已过逝堡主夫人的忌日。拜祭完夫人的亡灵,第二天瑶落小姐就会陪着大小姐去龙山寺茹素三天。
“小姐,咱们该出发了。”青儿看着眼前执着棋子的凤娴月,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她总觉得大小姐自从受伤醒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大小姐哪里喜欢下棋呀,她最喜欢的就是能够去凤凰堡以外的地方玩儿,不像现在这样,沉稳得像个老太君似的。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呀。青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凤娴月似乎没有看到青儿的纠结,她将手中的黑棋轻轻地放在棋盘上,吩咐道:“去吧,去选一套素色的长裙过来。”
“小姐,你看,奴婢都选好了。”看到小姐终于放下了棋子,青儿轻轻抬了下手里的衣服。
凤娴月抬头看着她,正色道:“青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情同姐妹,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前世青儿随着她嫁给了晏祁,后来帮她回去探望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晏祁调查说是遭了山匪,死得颇惨。直到后来做药人时,才从凤瑶落口中得知,哪里是什么山匪,不过是晏祁安排的杀手而已。只是怕她帮忙传消息,便将她灭口了。
想到过去种种,凤娴月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小姐,奴婢——我听你的就是,你别不高兴呀。”青儿被她寒冰一般的眼神吓到了,赶紧表态。
凤娴月收回思绪,恢复常态,点了点头,继续交代道:“吩咐厨房做点儿爹爹爱吃的菜,他这几天肯定又食不下咽了。”每年这几天,凤平都会呆在祠堂里陪母亲。想到自己的父亲这般深情,她轻轻叹了口气。
凤凰堡位于南山之颠,下山的路没法走马车,一般只能坐软轿。等她带着青儿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辆软轿旁站着一位她熟悉的人——大皇子晏澈。穿着一身浅白色的长袍,笔挺的站在那里,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善意。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吧。凤娴月走近,含笑点头道:“说起来该称你一声师兄呢。”
晏澈右手握着拳头轻轻咳了一声。“主子”他身后的小厮立即上前扶住他。
“没事”轻轻挥退小厮,微笑着对凤娴月说道:“师妹,今日是师母的忌日,于情于理,我都该一起去。”眼前这个师妹是他二次见到,记得上次看见的时候,还是天真烂熳的小蝴蝶模样。想到今天的日子,他怜惜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啊。
凤娴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准备好的小瓷瓶,递给晏澈:“这是偶然得到的回魂丹,赠予师兄吧,但愿对师兄的身体有所帮助。”这是她第一次练药,特意为他制的,对他的身体恢复有极大的作用。
晏澈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并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瓶。
“娴月,你与澈大哥聊什么呀?”凤瑶落刚刚出门就看见他们二人授收东西,不由好奇道。
晏澈轻轻扬了扬手里的药瓶,温声道:“是师父让师妹交给我的药。”凤凰堡虽是江湖门派,可凤娴月终究是闺阁女子,私相收授于她也是不好的。
凤娴月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与凤瑶落打了招呼便上了软轿。这些天她光顾着练秘籍,倒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前世凤瑶落在练毒心诀之前,就拥有一身阴狠的毒术。虽说与毒心诀相差甚远,却也不得不防。况且凤凰堡里会医术的人很多,可是会使毒的,恐怕只有自己了,尤其是那样的毒术……倒像是出自南疆。南疆……凤娴月轻轻垂下了眼睛,凤瑶落,果然不能小看你呢。
此时的凤瑶落心里有些困惑,她总觉得凤娴月有些不对劲,以前的凤凰堡大小姐虽说不上刁蛮,可也不是现在这娴静的模样,尤其,她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疏远。本以为按她的性子,这次受伤以后不会再练轻功了,可没想到,她竟然练得更加刻苦。想到这里,她攥紧了衣襟。爹说他们还需要时机,可这时机不是自己创造的吗?
龙山寺是远近闻名的大寺,接待过几代皇帝的大驾,香火非常旺盛。凤娴月等一行人到的时候,寺里已是人头攒动。
软轿刚落,便听到晏澈的小厮在外面说道:“大小姐,我们少爷已经安排好了厢房,请大小姐和瑶落小姐稍作休息。”
凤娴月与凤瑶落一同道谢。
“娴月,澈大哥到底什么来头呀,这龙山寺的厢房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去年咱俩还是亮了凤凰堡的牌子才行的呢。”凤瑶落好奇地问道。不过不管是什么来路,就那赢弱的身体,也不知能撑到哪一天。虽说凤平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听他爹说了,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难治得很。对于这种随时都会死的人,她并没有多大兴趣。
凤娴月没有接话,明显地不欲多说。
“娴月,你最近怎么——”凤瑶落刚开口便被青儿打断道:“小姐,小僧弥在前面等我们呢。”
凤娴月赞赏地看了青儿一眼,她确实没心情与凤瑶落多说。前世三年里,她的声音已经让她觉得恶心了。
凤瑶落攥紧了衣袖,眼神一片冰冷。凤娴月,你这样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女客的厢房在东边,男客的在南边,故而晏澈与她们是分开的。凤瑶落与凤娴月则是相邻两间。
稍作休息,凤娴月便带着青儿出去走走。寺里的正殿在西边,门口一个巨大的香炉,很多人在烧香。踏进殿里,入眼便是金樽的佛像。
凤娴月吩咐青儿去捐香油钱。待青儿走开,她便轻轻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满目疮痍地望着上面的佛祖。
信女凤娴月,前世惨死,得佛祖怜悯,能够重活一世。这一世,民女定要将他们全部挫骨扬灰,但愿佛祖能够原谅娴月所做的一切。
想起过去的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在无尽的黑暗里,苟且残活着,日日夜夜受着害死父亲害死凤凰堡一千三百八十七人的折磨……从她再次睁开眼睛开始,她就不再是过去的凤娴月了,而是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鬼。
棋局要开始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凤娴月站起身来,脚步坚定地走了出去。
“公子,那姑娘是谁呀?那眼神比公子的眼神还冰冷呢。”佛像后一名小厮推着一辆轮椅出来。
轮椅上的男子一身墨色的长袍,刀刻般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闻言,只是抬头看了眼远去的凤娴月,似乎是回答道:“恐怕心都是冷的。”
“噗,公子居然会讲笑话了。”小厮打趣道。
男子随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小厮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寺里的夜晚一片宁静。
突然一声“起火啦!”惊醒了整个龙山寺。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借着风势,从南边的厢房猛地蔓延到东边,只听到到处一片尖叫声,整个火势根本无法控制。
此时的宴澈心里更是诧异,他握着小瓷瓶陷入了深思。师妹留了张纸条在瓷瓶里,让他晚上不要呆在厢房。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师妹是怎么知道会起火的呢?这场火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小姐,幸亏刚刚我们不房里,不然还不得烧死呀。”青儿抱着披风,心有余悸道。凤娴月轻嗤一声,像是嘲讽,并没有解释。
“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话落便看到两列铠甲兵,踏着整齐的步子走来。走在前面一身铠甲的人,赫然就是三皇子晏祁。火光漫天里,凤娴月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的双手慢慢地攥紧。那般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瞬间激起了她所有的恨意。晏祁……晏祁……她恨不得立马将他挫骨扬灰!想到前世就是这样,他从大火里将自己抱了出来,然后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可是,今天呢,晏祁,恐怕要让你失望呢。
“大家安静一下,我是三皇子晏祁,接到密报,龙山寺有人蓄意纵火。”晏祁高声道。他的手一扬,两列兵便冲上去救火了。
“主持,这边厢房都住了哪些人?可全都救出来了?”他指着东边的厢房问随行的住持。
“阿弥陀佛,老纳刚刚问过了,这边入住的是凤凰堡的女眷和云罗县主。”主持回答道。
云罗县主?晏祁一愣,随即解下铠甲上的披风,纵身跃进了大火里。
“三皇子——”众人惊呼。
大火弥漫的房间里,竟然空空如也。晏祁从第一间跃进第二间,直到第三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身烟尘跃了出来。该死,这几个女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凤娴月在暗处盯着晏祁,发现他竟然没有救出凤瑶落,不禁诧异:她偷偷地在凤瑶落身上下了迷香,就是这个时间发作,这种迷香无色无味,是毒心诀所授,根本无人发现得了,那么,难道她不在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