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哑的声音传进凤娴月的耳朵里,她一时怔住。待回过神,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许是仓促赶路,下颚的青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战寻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勉强,转而问道:“你刚刚有心事?”
凤娴月想起姜若离与孙庭显,一时唏嘘,坦然道:“我在想, 是不是我害死了他们?”
战寻刚刚进京,对京中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眼下她说得没头没尾的,他也没有细问。只是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劝慰道:“不是你的错。”她表面冷漠,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善良。
因为他抱得太用力,冰冷的战钾咯得她脸生疼。她忍不住伸手退开了他,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这两天有进宫,所以脸上的红疹还在。
“对不起,还疼不疼?”战寻终于反应过来,一脸懊恼地看着她的脸。虽然脸上布满了红疹,可依然让他觉得好看不已。
凤娴月摇了摇头,自见到他开始,她的心情便好了许多,这会儿总算想起正事了:“你还未进宫吧?赶紧去吧。若是让皇上知道你一回京便到了安逸侯府,又要多生一些事端。”皇上的心思本来就重,对安逸侯府忌讳已久,若真是让他知道,难免让他更加猜忌。
战寻明白她的意思,当下点点头,准备离去时突然说了句:“娴月,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用那个排毒丹了。”他若是连护着她的能力都没有,让她在京里永远没办法以真面目示人,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娶她呢?
闻言,凤娴月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用排毒丹逼出脸上的红疹来掩饰真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战将军大败南疆,凯旋而归,而南疆的三位王子和国师一起进京议和,这是京中最大的事情了。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甚至争相出来见见这三位王子的真面目。尤其是四王子阖图羽,听说在对阵开元的大军时,他还是南疆的主帅呢,可惜遇上骁勇善战的战将军,最终成了俘虏。
是以,开元的将领进京时受到了热情的相迎,可惜主帅战将军并不在队列当中,甚至听说副将赵将军在战场上殉职了。
而战寻出了安逸侯府便进了一趟皇宫。皇上知道他打了胜仗,帮这个国家击退了入侵者,可他就是没办法喜欢他。他面上还作了几分关心,询问了几句在边疆的生活,偏战寻也是冷言少语之人,几句话下来,皇上也失了耐心,索性不装了,直接问道:“你立此大功,可要什么奖赏?”朝中大臣纷纷进言应当封侯加爵,可他就是不想痛快地答应。
“臣别无所求。”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尽快将凤娴月娶过来,只是眼下他还住在逍遥侯府里,与他父亲战南峰同在一个屋檐下,想到这些年来的遭遇,他不想再与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皇上还以为他会趁机提出与凤娴月的婚事,哪知道他竟然说别无所求,既然如此,那朝中那帮大臣的折子他也大可不必理会了。只是,皇上第二日早朝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因为朝中近大半的臣子都在为他请封。况此次他所立的功勋确实不小,在民间颇有声望,若自己真的不应了,怕是会落人口实。思及此,他才不得已封了他一个英武侯。说起这个称号,那才让皇上吐血三升,竟然是一直不站队的万伯侯和明太尉主张的。
万伯侯就不说了,京城首富,当日赠半副家产与国库赈灾。至于这个新进的明太尉,听说是走科举入仕,原来只是南山书院的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后来娶了温伯侯府的大小姐才一飞冲天,可谓是朝中的新贵。
眼下,朝中除了三皇子党和大皇子党,真正归属于皇上的心腹并不多。可这两人便能算得上,若自己再不答应,那这朝中哪还有他的人。故而皇上心中憋屈,却不得不含笑着封了战寻一个英武侯。本以为此事算是完了,哪知道一直没说话的正主竟然主动提出需要一座英武侯府。
侯爵都封了,也淡在乎这一座府邸了,皇上便咬着牙应了。
听闻皇上下朝时脸色都是青的,不过这些不在战寻的关心的范围内。他似乎心情颇好,甚至与万伯侯等人道谢。
“英武侯不必客气,你如今与凤姑娘的婚事已定,我总算是还了她一点人情。”万伯侯作揖道。他万应冲本就是有恩必报之人,他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也多亏了凤娴月。
明席就更不要说了,他与温仪然刚刚成亲,成日里听她提起凤娴月,也知道他们能开花结果多亏了她,是以心中对她感激不已。
战寻知道她素来聪明,却不知她不声不响地在朝中拉拢了这么多人,听见他们的感激,竟然有与有荣嫣的感觉。
而此时皇宫里。皇上退朝回了寝殿,大发脾气,命令将出了小错的宫女拖出去杖毙。大太监松贤站在一旁不敢出腔,也不敢替人求情。伴君如伴虎,他万万不敢生出一丁点的同情心,生怕连累了他自己。直到殿里清静下来,才听到皇上沉着声音说道:“松贤,朕听说那个南疆的小王子一直喊着要与战寻单挑?”
此次进京议和的三位南疆王子,分别是大王子阖图磊、三王子阖图震和四王子阖图羽。听闻阖图羽便是此次大战的主帅,对战寻的敌意非常明显。想到这里,也不管松贤的那句“奴才不知,奴才立马派人去打听!”,直接吩咐道:“下去安排,三日之后,接见三位王子和国师。”
松贤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主子的意思,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应声退下去了。
待殿中只剩下皇上一人,他的面色变得异常狰狞。
姜若离之死,似乎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任何影响。凤娴月低头看着手中的火盆,黄纸放进去便燃了起来,她又放了一叠进去,火热突然蹿了起来,而后又慢慢地熄灭了。
夜色中,透过火光还以看到她脸上浅显的红疹。自从听了战寻的话,她便没有再服排毒丹了,想必再过两日,脸上的红疹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儿和张玲儿也随着她蹲在地上烧纸,见小姐低头不语,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院中的小黑嘶叫了一声,三人抬头相视一眼,便见甲一落在了她们前面,犹豫着说道:“小姐,姜太傅去了。”
凤娴月拿着黄纸的手一顿,继而点了点头。姜太傅这般离世,她其实是不诧异的。姜若离那般自焚,虽说没有见到本人,可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必定上是起了疑心的。至于出于什么理由没有追究,她也不得而知。此刻姜太傅离世,显赫的姜家就此断了香火,皇上再如何也顾忌着悠悠众口,不但不会追求姜若离的事情,还会追赏姜太傅。想到这里,凤娴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凡世家中人都把家族的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命重,反而束缚了自己一生,不可谓不可悲。
姜太傅本就年岁已高,就这般突然离世,因为是在南疆议和之际,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除了皇上赞誉和追赏,哪还有人记得曾经显赫一时的姜家大族和姜太傅。无独有偶,孙老太医也在当朝中提出了告老还乡。他的独子一直称病,据说前些日子去江南寻医了,可怜太医世家出身,竟然医不自治,朝中有不少人怜悯。不过也有些人早就看出了门道,姜孙两家同时出状况,不免让人猜忌。只是当今圣上都接受了两家的说辞,他们更不敢妄议。
而经历丧子之痛的安国将军萧正林,已经全然康复了。他眼神阴沉地看了战寻几次,却并未在朝中发言。说到底,他的功勋也是当初在战场上打下来的,他的女儿萧萱芝入主东宫后,他便手握兵权一直呆在京城。而今,战寻这个后起之秀在军中的威望比他还高,甚至还封了英武侯,说心里服气,那定然是假的。只是眼下他的女儿刚刚被贬为了萧妃,想到外孙的话,他到底沉默了。
停了排毒丹,凤娴月脸上的红疹已经完全好了,皮肤莹白剔透,一点瑕疵都没有。青儿趴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总结道:“小姐,你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我也想吃那个排毒丹!”对,试试那个排毒丹,还能吓唬吓唬单淮呢!
凤娴月穿戴完毕,吩咐她派人去请太医。
“请太医干嘛?”青儿不解,在她看来,小姐就是最好的大夫,太医院那些太医都不如她家小姐。
凤娴月看了看镜中完美无暇的脸,轻声说道:“明日就是皇上接见南疆王子的日子,他要求重臣的家眷随行,我若是突然以真容出现,太容易引起震惊了。”
见青儿还懵懵懂懂,一旁的张玲儿却是明白过来了,她是要借太医的嘴告诉所有人,她的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