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灰色头发的男子,身轻如燕地跃进房中,面无表情地说道:“主子,有发现。”
说话的正是车魁。晏祁放下手中的毛笔,似不在意地问道:“喔?是何事?”他近日都在府中闭门不出,却派了车魁留意凤娴月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了车魁,想着必是与她有关的事情。
“属下发现淑妃娘娘似乎还活着,而且这事与凤姑娘脱不了关系。”车魁平静地说道。他暗中跟踪了凤娴月许多天,一无所获,不想被他发现淑妃出现在姜府中,若是他没有看错,定是淑妃无疑。他记得淑妃自尽的前两天,凤姑娘还进宫见了她一面,定是与她有关系。
晏祁闻言,离开书桌,思索了一会儿,便轻轻笑了,说道:“如果姜若离真的还活着,那定是凤娴月掺合了。”想到她练了毒心诀,区区一个假死药算什么,可惜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了欺君之罪。他倒要看看,她怎么脱罪?想到这里,他吩咐车魁道:“派人看住姜若离,千万不要让她跑了。”
姜若离本来是为他所用,也没让他失望,成功地将皇后从凤位上拉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不受自己控制,与凤娴月越走越近,现在竟然还用上了假死出宫这一招,实在是让他生气。
此时的姜府中,姜太傅也知将一个假死出宫的妃子放在府里后果很严重,只是一时也找不到更好地办法。姜家一脉到他手上竟然渐渐衰亡了,如今只剩下姜若离一个孙女,若连她也没了,那姜家彻底没了。他本来就年迈,如今更是看上去风烛残年。
“老陈,小姐还未吃饭吗?”他问道。
老陈是他的心腹,做事十分稳妥,非常受他的信任,姜若离之事已告诉过他,让他专门负责她的饮食。
老陈想起小姐憔悴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小姐脾气倔着呢,还没吃。”他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如今她变成了这副模样,说不难过是假的,可他也能理解老爷的心思,小姐进了宫便是天家的人,死是天家的鬼,假死这一招犯了欺君之罪,真要是被揭发了,那整个姜府也没有好下场。
姜太傅面带哀色地摇了摇头,叹道:“我一直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光耀姜家的门楣,可是到头来,我的儿子儿媳死于非命,连着唯一的孙子也遭了人的毒手,而今,姜家唯一的血脉也保不住了吗?”说着竟然老流纵横。
“老爷,您别难过了,您——”老陈心疼他,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却听姜太傅继续说道:“这都是命啊!当初我就不该投靠了萧家!满朝文武都以为我清正廉明是保皇党,岂知我当初根本就是萧家一派,若非我从中帮助,萧家又如何能一朝独大?萧家若不是那般显贵,又如何能将萧其为养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也就不会害死了我的正儿?这都是报应啊……”姜太傅越是这般想着,越觉得自责。若不是萧其为害死了正儿,若离又怎么会为了报仇而进宫?这其中的种种,皆是因他而起。
老陈见老爷越说越伤心,只好劝道:“老爷,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他跟了老爷几十年,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呢?怕是这会儿已经后悔困住小姐了。
果然,姜太傅敛了情绪,沉声道:“我决定让若离走。”
老陈在一旁点了点头。其实私心里,他也是想这么劝老爷的,只是,姜家的声誉是老爷这一辈子维护的东西,他不忍去打破它。如今老爷自己想通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姜若离已经有一日没吃东西了,她根本就没有食欲。凤姑娘与她才相识几次便仗义帮她,而她的亲身爷爷竟然……不过,她不怪他。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错,若不是当初执意要进宫,又何来这些纷扰。只怪当时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若是可以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以这种方式报仇。
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虽然没有出声说话,可她依然听出是谁的声音。她站起身来,扶在门边说道:“爷爷——”喊了几声,没听见应答,却听到更激烈的咳嗽声,她一下就慌了,急忙拍着门喊道:“爷爷,您没事吧?都是孙女不孝,您别气坏了身子!”说着,竟然跪了下来,也不管他是否能够看到,重重磕了一个头。
“去把门打开。”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姜若离一时愣在原地,直到铁锁应声而开,屋外的阳光窜到她的面前,她不适应地遮了遮脸。待她站起来,便发现她的爷爷精神衰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沉声说道:“若离,爷爷想通了,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京了。”
“爷爷——”姜若离上前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爹娘死得早,她自小与弟弟、爷爷三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不比一般。她知道她这一走,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他这般年纪要孤独终老,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姜太傅又休偿不难过,只是为着她的安全,是不能再府里呆下去了,若是让有心人士看到了,若离的下场……他不敢想。
姜若离与姜太傅话别了几句,终是拿着包袱乔装了一番扮作丫鬟从后门走了。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根本就不敢回头,怕看见她爷爷蹒跚的身影而后悔。
离开了姜府,她想去孙府找孙庭显,可又担心被人发现。想到孙庭显之前说过,若是他们走散了,便到十里坡的破庙等待。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便请了一辆马车赶往十里坡。
而此时的孙庭显好不容易骗过了小厮要去茅房,然后趁其不备从孙府院子里的狗洞爬了出去,他一刻都不敢耽误,往姜府跑去。只是待到了姜府后,后门守门的竟然是陈伯伯,告诉他若离已经离府了。他这才想起先前约定的十里坡破庙。
安逸侯府。
“你说什么?”凤娴月手中的绣针不小心扎到手上却犹不可知。
甲一羞愧道:“属下昨天将姜姑娘和孙太医送出了城便回城了,岂知甲二刚刚传来消息,孙太医刚刚才出城,属下猜想他们定是又折了回来。据甲二所说,他并未见到姜姑娘,为了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跟上孙太医了。”
凤娴月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荷包,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被人发现了。”她知道此事一旦被曝光,不单单是姜家和孙家,还有她这个主谋都脱不了关系。眼下只有确定他二人是否被甲二以外的人跟踪。
一旁的青儿见小姐满脸担忧,忍不住劝道:“小姐,这事不能怪你,你也是为了帮他们,而且,你不是特别叮嘱过姜姑娘吗?不能回姜府。她定是没听你的。”眼下姜若离已经离宫,他们便改口喊她“姜姑娘”。
凤娴月当然知道,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看天意吧。
而此时的晏祁,接到密报之后,竟然恍然道:“原来如此,好一对苦命鸳鸯,不过,本殿就要做要棒打鸳鸯之人。”说完吩咐车魁去给宫里的眼线送秘信。抓 奸这种事由他一个皇子来做不合适,可曾经的皇后就不一样了。她定然是非常想到看到淑妃不得好死的。
如他所料,曾经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萧妃娘娘,接到密报说淑妃诈死与孙太医逃出了城,一双眼睛陡然一亮,猛地站了起来,扬声道:“来人,去见皇上!”她当初就看出姜若离和孙庭显有问题,果然如此。本以为姜若离死得太容易了,哪知她竟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很好,这一次,姜若离,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十里坡外,一座孤零零的破庙,姜若离与孙庭显终于聚在了一起。两人心照不宣地搂在了一起,纷纷湿了眼睛。
良久,姜若离问道:“孙大哥,你后悔吗?”
孙庭显闭着眼睛感爱她的温度,语气坚定道:“若说后悔,只恨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你带出宫。”
眼见天色已晚,为了安全着想,孙庭显提议今晚暂住破庙,明日一早便赶路。于是两人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铺了些干草作床。孙庭显想了想,说道:“我去拾些柴火进来,晚上生火会暖和一点。”
孙庭显虽然拾着柴火,可心里却是满满的满足感,这种和心爱的人一起过普通的生活,是他很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只要他们离京城再远些,他们便可以永远地幸福下去了。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他心中惊,似乎突然有了不好地预感。眼见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猛然放下手中的柴火便往破庙跑去。
“孙大哥,你——”
“有人追来了!我们快走——”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庙外被重重的马蹄声包围着,并传来一声尖锐的太监声:“淑妃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