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饭后返回大楼的路上,徐泽三人不巧碰上了董乐乐和那个帅气的小女生,两人正牵着手迎面走来。黎琦本能地想躲开,却被杨帆拉了回来跟董乐乐打招呼。几个人面对面地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吃了吗?吃的什么?好吃吗?完了说下次一定去尝一尝。董乐乐倒也不拘束,笑着回答吃过了,吃的巫山烤鱼,大食堂三楼刚开的,人气挺火,味道么就那样,一分钱一分货嘛。说完就拉着小女生接着散步去了。
黎琦感到久违的轻松,跟徐泽说:“当时挺后悔没跟她说清楚,以至于闹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了。不过有个教训要牢牢记住:感情的事情千万不能拖着,越拖越麻烦。”
见徐泽不吭声,黎琦就一把搂住徐泽的肩膀说:“我是说真的,你明明就喜欢人家,怎么就不表态呢?你俩认识都有一年了,夏晓妍那意思大伙都明白,总不能让人家女生先表态吧?你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是真傻不知道呢?还是只是喜欢没想过更进一步?”
徐泽叹了口气,说咱们沿着湖边的小道散散步吧。校门口经过大的整修,没能够涅磐重生,校园里的一番休整却别有一番味道。连接酒店管理系大楼与大院各系的那条羊肠小道被拓宽,原来的水泥路面被掘裂,翻出原本黑土的泥泞,重新覆盖上一层青绿方砖,仿佛一条巨大的围巾铺在地面上向远方延伸。拓宽后的小道两边,码着两排瘦弱的青柏,在高大矗立的太阳能与风力发电两用节能灯的压迫下愈加地显得矮小。青柏的后面就是湖水,湖面的杂草被驱逐出去,被翻腾的金色鲤鱼所替代。湖水的一头,一座小木屋临水搭建,成了一处赏鱼之地,倒也悦目。湖边围栽着一圈垂柳,耷拉着发丝给湖面瘙痒。垂柳与青柏之间的草地上,又别出心裁地用小青石蜿蜒曲折地铺成了一条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的小道。徐泽一个人走在前,黎琦和杨帆并肩地跟在徐泽的身后。
徐泽在前面问:“你们了解你们自己吗?”
黎琦和杨帆愣了愣,不知道徐泽是什么意思,跟恋爱又有何关系。木木你又要讲大道理啦,杨帆说。
徐泽转过身来说:“你们不觉得大学过得很焦虑吗?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但又不很清楚这焦虑为何而来?为何总是如影随形?我记得大一上学期的时候还挺开心,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可是后来就越来越焦虑,因为我看不到未来,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来到酒店管理系完全是天意,我不知道老天的安排是否就是对的。有时我想,上中学的时候整天忙着做题和考试,从来没有系统地去思索过以后大学学什么专业,要在何种领域耕耘。老天帮我做了这个决定,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就是一场游戏。”
徐泽继续说:“经过了大一上学年那股新鲜感的逐渐退潮,在大一下学期的那个春夏交替,第一次持续性的焦虑就发生了。那时候我已经在图书馆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到了很多埋头考研的人,我想我也该思索一下毕业后还念书吗?你们懂的,像我们所在的这所大学,这类既非985,也非211的普通高校,作为名校与职业学校之间的夹心层,直接就业已经没有多大的竞争筹码了,考研或出国是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出路之一。于是整个春夏之交,我几乎听遍了校园里所有的考研或出国讲座,就连CPA、ACCA之类的职业考试也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仍觉得不过瘾。后来索性碰到讲座就过去凑个热闹,直到有一次冒冒失失地走进了一场女性讲座,一看周围,一片桃花海,尴尬得不知所措。那真是一个茶饭不思的学期啊,整天脑子里装着一副算盘,噼噼啪啪地弹算珠,计算着各种方法的成本与效益、投入与产出,硬是顺带着将一本经济学研究个烂透,毕竟有些方法容易入不敷出。最后终于落下纸面,方案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依次排开。春去夏至,时间就这么耗掉了,自以为有了一个确定的未来。”
徐泽接着说:“谁知道,后来在不经意间读到了理发师与比尔的故事,琢磨了好久才发现这是一则关于读书与工作的寓言。我们是不可能在学校里读一辈子的书的,总有一天要走出校门,面对社会。就像有些鸟不会在鸟笼子里面关一辈子,所以它们必须要尽快地学会飞行。我看后恍然大悟,于是将纸面上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方案丢掷一边,开始为毕业后的工作做准备。半年的琢磨竟不敌一则笑话,跑偏得晕头转向,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黎琦和杨帆听懵了似的地摇摇头。
徐泽就说:“可笑?也不可笑。但这就是过程。”
徐泽说:“也许青春就是颠沛流离的吧?也许年轻就得焦虑吧?那股持续性的焦虑压下去了,可我感觉又一股持续性的焦虑袭来了。”
杨帆问:“那这次的焦虑是在焦虑什么呢?”
徐泽痛苦地说:“既然毕业后直接工作,那做什么工作呢?我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要做什么呢?做什么会让我觉得人生有意义呢?这问题真的是太难了,我都没法估计焦虑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杨帆失望地说:“木木说了大半天,跟恋爱有半毛钱关系?”
徐泽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回道:“当然有关系呀!你们知道我现在有多焦虑吗?我身子还鲜活着,可我的心已经熬得干枯了。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从来没有如此地难受过。我连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你们让我怎么去考虑夏晓妍呢?”
杨帆问:“怎么就不能考虑?”
徐泽有些动情地说:“选择即责任。”
黎琦和杨帆在后面静静地听着,一边静听一边倒吸入冬后的凉气,一言不发。过了好久,三人已经沿着湖走了七圈,杨帆忽然问道:
“木木,我们是不是真的需要想得这么清楚?我们是不是就非得焦虑呢?”
周末,七个人一起去了水上公园,划船、野餐,玩得不亦乐乎。此后,杨帆、黎琦和徐泽的三人小团体又加上了夏晓妍、周瑾、黄嘉茜和林雪树,一下子庞大到了七人。每次下完课去吃饭,说说笑笑并排走的七人都要将校园里的道路封死,急得后面的同学在耳后破口大骂。
一天晚上,夏晓妍、周瑾都在1207宿舍聊天,黄嘉茜和小组讨论PPT去了,恰好不在。林雪树就让徐泽、黎琦和杨帆出去玩一会儿,他有事情要跟周瑾还有夏晓妍聊一聊。徐泽、黎琦和杨帆走后,林雪树反锁了房门,关了日光灯,点上了一盏煤油灯,那燃烧着的煤油就散发着栀子花的香味。
走远了的黎琦和杨帆又走回来,把耳朵贴在门扇上,想听听林雪树关上门来说了些啥,但什么也听不清楚。
栀子花的香味熏得有些醉人,林雪树压低了声音问夏晓妍和周瑾:
“嘉茜觉得我怎么样?”
周瑾知道林雪树这门一关八成就是要问黄嘉茜的事情了。这些天七个人在一块吃饭玩耍,打打闹闹,林雪树对黄嘉茜的那份认真大伙都看在眼里。但是黄嘉茜没有说什么,对林雪树的殷勤没有敞怀接纳,也没有退避三舍。林雪树心想:莫非黄嘉茜真的只拿他当好朋友?纳闷之下的林雪树有时愤愤然来,想想自己是哪一点比不上肖雨呢?除了那张脸没有肖雨英俊之外,要是比起其余各项来,肖雨可都是负分呢!林雪树不相信黄嘉茜就是喜欢肖雨的那张小白脸。
夏晓妍就回林雪树道:“嘉茜觉得首长人很好。”
林雪树心就一沉,不安地问:“仅仅就是人很好吗?”
“当然不仅仅是人很好。”周瑾说,“对咱嘉茜可不是一般的好,嘉茜也知道首长对她的好的。我当时觉得肖雨跟嘉茜分手对嘉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是觉得首长情深意重,有意撮合,但是牵线红娘毕竟不是月老,也没有丘比特之箭,没办法就让嘉茜也喜欢上你。”
林雪树险些坐不住了,慌着问:“嘉茜对我没一点意思呢?”
“哪有哪有,我是说嘉茜跟肖雨分手之后怎么会那么快地爱上你。”周瑾说,“我知道嘉茜这人的,她可是一刻也少不得爱情的,只有在爱情的蜜罐里面泡着,她才能鲜活。”
“首长你得给嘉茜点时间让她缓缓,让她彻底忘掉肖雨,然后投入你的怀抱。”夏晓妍说完送给林雪树一个幸福怀抱的姿势。
林雪树也顿时觉得幸福了,就拉着两人一通分析,把两人的家庭背景、兴趣爱好、生辰八字、生肖星座等娓娓道来,阐释缔结连理乃天作之合。然后又展望未来,说嘉茜会是一个好妻子,自己会是一个好丈夫,他会给嘉茜一个幸福的生活。再然后声情并茂地从青丝谈到白发,从此生说到后代,从今生论及来世。周瑾和夏晓妍听得目瞪口呆,却又被林雪树的真情所动容,叹服林雪树怎么考虑得如此周全!哪个女孩听到都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夏晓妍就笑着说:“首长你这哪像是在谈恋爱,倒像是两家父母坐在一块儿谈婚论嫁呢。”
林雪树很正经地说道:“没打算谈婚论嫁的恋爱都不是真心的恋爱!”
两人就怔住了,没有多说话。
也不知道谈了多久,徐泽、黎琦和杨帆已经在校园里溜了好几圈,回来之后见门还锁着,就敲敲门说聊得也太久了吧?谈婚论嫁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徐泽就笑笑说,首长肯定连下一代生几胎都计划好了。
正说着,夏晓妍打开门来,跟徐泽撞了个满怀,腿也软软的就要往下倒。徐泽赶忙拦住夏晓妍下坠的腰,闻见一阵栀子花的香味从门后涌出,沁人心脾。徐泽刚准备问夏晓妍怎么了,站也站不稳了?却见周瑾也两腿发软地走出来,像灌了酒一样。徐泽就扶着夏晓妍进门,打开日光灯,却看见林雪树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面前桌子上的酒杯横七竖八地歪倒着,一瓶三得利威士忌已经空了瓶,一瓶占边波本威士忌也已经空了一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把我们哄出去,你们却在里面偷偷地喝酒!”黎琦生气地说。
“首长谈事情就好好谈么,干嘛把她俩也灌醉?这怎么送她们俩上楼嘛?”徐泽觉得怀里的夏晓妍沉得很,像秤砣一样把自己的臂膀往下压,禁不住埋怨起林雪树来。徐泽让林雪树把那张太师椅挪过来,刚准备把夏晓妍放躺上去,夏晓妍趁势搂紧徐泽的脖子,徐泽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怔了一会儿,才发现夏晓妍已经美美地睡去。
林雪树聊兴奋了就拿出酒来,夏晓妍端着酒杯问林雪树:
“首长,木木也喜欢我吧?”
林雪树就碰了碰夏晓妍的酒杯说:
“喜欢,当然喜欢,就像我喜欢嘉茜一样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