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母望着先前随着黄依依气势汹汹冲入琅晟书房的十几个人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被一队带刀侍卫押解了出来,还有黄依依,也被一个侍卫扭着手臂押解在最后面。
黄依依看到了琅母,眼睛一亮,张嘴想要求救却因为被堵住了嘴根本无法出声儿,她的眼角滚落泪珠,将面上精致的妆容都给弄花了,眼神中全是求救。
她在求琅母救救她。
黄依依很清楚自己现在做下的事情,琅晟根本不会管她了,若是后面看清楚了那些她受命带入的东西,她更是没有活路,唯一的出路,唯一可能会救她的只有琅母。
只要琅母开口,也许琅晟就不追究她了,她就可以没事了。
这样的侥幸心理让黄依依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的祈求声,从琅母身边过去的时候甚至突然狠命挣扎了一下,想要挣扎到她的身前。
可惜押解着黄依依的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手稍微一使力,黄依依的胳膊骨头一阵咯吱响动,女人惨哼着软了身子,惨白了面色。
姑妈,姑妈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黄依依无法出声,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眼睛透出的却全然都是这句话。
琅母不由自主的退到了一边,像是没有看到黄依依求救的眼神,没有看到她的惨况一般。
黄依依眼中闪过绝望,然后是怨毒,如果不是琅母在前面给她希望的话,她如何会作这么多妖,最后弄的太子无望,琅晟也靠不住,靠自己却又成了如此这般。
都是这个狠心的姑妈!
琅母避开了黄依依的眼睛,所以她没有看到对方最后眼神中的怨毒,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最最后面与王内侍缓缓同行的许倾落,然后低垂下了眉眼,那眼中全是隐隐的尴尬与一份隐隐的忌惮。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琅母不是傻的,今日黄依依来者不善,许倾落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许倾落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许倾落顿住了脚步,停在了琅母的面前:“伯母,阿晟的腿伤我已经帮他稳定了一番,旧伤复发,虽然需要一段时日恢复,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宫中派来的那两位太医最擅长为人调理身子,他们为阿晟复诊一下,我也安心,您也可以放心了。”
这是在告诉琅母,不需要担心太多。
至于琅母眼中的那些躲避与忌惮,许倾落没有在意,一开始为了她是琅晟的母亲,所以在意她的情绪,但是在她为了黄依依差点儿害了琅晟之后,琅母之于她,便只是一个不得不客气对待的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琅母望着许倾落跟着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有些呆呆的,猛的转身向着琅晟的房间而去。
只希望如同许倾落所说,她儿子的腿真的还有救。
“晟儿,你,你腿好了。”
琅母停住了脚步,这一次眼中是切切实实的惊喜了,因为琅晟正站在房门外与她相对,虽然是由琅威搀扶着,却比先前只能够无力躺在床上的情形好的太多。
“多亏落儿医术高明,不曾真的好全,却可以稍微走动两步了。”
琅晟深深的望了琅母一眼,淡淡的道。
“晟儿,你快回去,既然没有好全的话,那就好好休养着,小威,你这怎么这么不懂事,让你大哥还下了床了,快扶着他回去。”
琅母伸出另外一只手便要一起搀扶琅晟,眼中全是慈母焦虑,仿佛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儿子面色的冷淡一般。
她告诉自己,琅晟从战场再次归来相见便一直是如此了,对着她不轻易笑的,总是冷着脸,所以儿子不是在对她不满,只是习惯使然。
琅母不敢想别的,因为若是想的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视为倚靠的黄依依差点儿害了将军府,自己也害的琅晟腿疾复发,方才那些东宫来人在黄依依的带领下毫不客气的闯入的作为,让琅母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个将军府,没了琅晟,什么都不是。
“母亲,你今日受惊过多才是最需要休息的一个,我还有事情急着处理,便先走了,小威。”
琅晟没有再探究琅母心思的耐性了,有些勉强的丢下了前面的话之后,转头喊了琅威一声。
“哎,大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人还有准备马车。”
琅威小心的放开搀扶着琅晟的手,转身便要叫人。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许姑娘,晟儿,我不准!小威,你站住!”
琅母忘记了自己的心虚,皱眉冷道。
“小威,还不快去!”
琅晟对着站住的琅威又喊了一声,琅威跑的飞快。
“你!我这是为你好......”
琅母正要开口再说什么,那边琅威已经带着两个仆人匆匆过来,他们甚至还带了一把藤椅。
琅晟直接坐到了藤椅上。
“晟儿,那许倾落根本不是良配,你别为了她耽误了自己的腿,而且你觉得她会吃亏吗?她那样子心思诡谲的人,只有她让人吃亏的份儿,哪里有人给她亏吃!”
琅母要抓住琅晟的手,被琅晟躲开:“那我那位给我书房暗格中放不明物品的好表妹就不心思诡谲,就是良配了吗?”
琅晟的一句话堵的琅母嘴里发苦,心里发涩:“......那,那只是意外......依依的事情只是一时出了岔子,日后总会有好的......”
“日后总会有好的?母亲你怎么不确定日后出现的所谓好的比之黄依依还不如?毕竟黄依依可还在母亲面前长到这个岁数,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而且,若是没有母亲您口中心思诡谲的落儿的存在,今日您与我,包括这将军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已经呆在刑部大牢了,母亲,请您记住,落儿的心思再多,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做不到心存感激,起码别在背后再道人是非。”
琅晟从来没有对琅母说过如此重话,琅母的手无力的垂落,有些颤抖:“晟儿,我是你娘。”
你怎么能够如此和我说话?
“我记得,是母亲怀胎十月生育了我。”
琅晟如此道,轻轻的一按藤椅扶手:“我记得母亲的生育之恩。”
而对一个人的感情用了恩来形容,便也离着被消耗一空不远了。
“她那么厉害,根本用不着保护,将军府才更需要你。”
琅母喃喃着,像是在对琅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不是她需要我,是我需要她,这个时候,我想要呆在她的身边。”
琅晟丝毫不介意将这样的话语直接告诉给琅母。
他的腿被许倾落用了针,虽然能够稍微行动了,却也只是能够稍微行动。
他知道许倾落应该一切都心中有数,就像是那位皇帝身边的王内侍他便不知道许倾落什么时候和其关系那么亲近了,但是这不妨碍琅晟跟上去。
便是瘸着腿,他也不会放任少女一人单打独斗。
许倾落心思多,却不代表她是不会受伤的。
琅母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望着琅晟坐在藤椅上被两个仆人抬着的身影,无法出声。
“琅将军您的腿部经脉中寒气深重,虽然没有坏死,却也是需要好好温养的,若是不然,也许就真的废了。”
房中一前一后追出来了郑太医和陈太医,两个人一个面上带着属于医者的不满,一个却是若有所思。
回答所有人的是两个仆人抬着藤椅没入花树间,是男人即便坐着也挺直的厉害的背影,那是属于琅晟的骄傲与固执。
就算此去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结果,只要许倾落在,那么他便义无反顾。
——
一脚轻一脚重,琅晟被琅威扶着慢慢的接近大殿,接近大殿外那个娇小却傲然凛冽的背影,即便经历了再多的雨雪风霜,也不能够让她的背脊稍微弯曲。
许倾落慢慢的转过了头,望见琅晟和扶着他的琅威,忍不住露出点无奈的笑。
对他千叮嘱万吩咐的,也是没用。
“大嫂,大哥是要为了和你同甘共苦才会过来的。”
琅威接收到了许倾落无奈的眼神,赶忙开口道。
人都来了,不趁机会表白一下怎么可以。
许倾落对着旁边的小内侍招了招手:“琅将军腿上旧疾发作,不知能否行个方便,给拿个坐的?”
王内侍对许倾落的态度这些个小内侍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有皇帝对许倾落的赞赏,宫中是没有秘密的,许倾落一说,他赶忙点头笑着答应,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搬着两张凳子过来了,并且放到了廊柱下挡风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个暖袋:“琅将军,许小姐,这边坐。”
这样的眼色,确实是一般人家少见的。
许倾落看了他一眼:“多谢小公公了。”
回头她自然会和王内侍提一提这么一个伶俐人。
“看到你过来,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吃惊。”
许倾落先开了口,感受了一下暖袋的温度,放到了琅晟的腿上。
他那腿虽然是自己动的手脚,但是内里伤了也是真的。
琅晟听着许倾落的话,笑了笑,不答。
两个人这么久的感情了,许多事情都有默契,也自然明白对方的坚持。
就像是他出了麻烦,她大晚上的去将军府一般。
“回头我给你准备一个药包,绑在腿上有利于缓解疼痛。”
许倾落的指尖按住在琅晟的腿弯处,慢慢的揉动着,帮着他舒缓内里的血液流通。
“刚刚太子进去了。”
许倾落突然出声:“进去不少时候了。”
少女唇间带着一抹惬意的笑:“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陛下打算怎么办了,对我们这位格外愚蠢的储君殿下。”
黄依依的投靠,日后能够做的事情多的是,却第一日便迫不及待的让她直接带着东宫的人来栽赃,许倾落觉得太子有时候真的是格外的天真愚蠢,他若不是有一个好出身,有一个一心想要将他捧上皇位的母亲,连普通世家的公子都不如。
“无论如何,我既然没有瘸,陛下便不会太寒了将士的心,边关最近有些异动。”
琅晟这句话格外压低了声音,只有许倾落听的到,琅威守在两个人的不远处,防止有人偷听。
许倾落望着琅晟面上的把握自信,笑容蓦然间扩大,一时间觉得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就算这一次又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太子一次次做下的蠢事是真的,也确实在皇帝那里挂了号了,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皇帝对太子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是让许倾落更加开心的,却是琅晟内心的强大,这个男人比起初次相见,无疑的多了许多内敛深沉,对世事情势看的更清楚了些。
这一点比什么都让许倾落开心,因为这代表着她不用时时刻刻担心琅晟不能够保护自己,时时刻刻的担心着对方被什么人的阴谋轻易陷害。
琅晟看着许倾落全然放松了的笑意,心底也渐渐的弥漫上了安然,此刻明明是身处皇宫,明明在等待着皇帝对太子的处置,可是两个人相对坐在同样的角落,相视而笑,却有一种独特的安宁流泻其中。
——
寝殿外一派安然宁和,寝殿内则是电闪雷鸣一般。
“太子,这东西你认识吗?”
一个木盒连着里面十几封信函被扔到了太子的跟前,另外一边跪着黄依依和那十几个太子宫中的宫人,明明不少人,可是除了皇帝的声音,此时此刻就只有轻轻的呼吸声,没有人敢说话。
“父皇,这是何物?”
太子已经得到了皇后派来的人的通知,心中虽然是一片翻涌,恨不得将旁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依依杀死,面对着皇帝的质疑,却是表现的格外无辜。
皇帝淡淡的看着太子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逼问下去,却是转了一个方向:“那太子,你看那边那些人中是不是有你熟悉的人?”
那边那些自然是被押在一边的太子东宫的人与黄依依了。
太子转过头,先是有些迟疑,然后确定一般的点头:“父皇,里面是有一二儿臣觉得眼熟的宫人,只是儿臣东宫伺候的人众多,也不确定究竟认没认错,倒是那边那个,不正是黄氏吗。”
太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父皇,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儿臣前来?难道又是与这黄氏有关?”
“朕听说她今日去找你了?你还让她进入了你的书房?”
皇帝答非所问。
“......不敢欺瞒父皇,这黄氏确实去找儿臣了,说是有将军府的秘密告知,儿臣一时好奇就让她进来了,却是因为她说琅将军的腿伤复发,要勾引儿臣,儿臣对此女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喜欢,自然是严词拒绝,后来她无颜离去,儿臣想着琅将军也是国之栋梁,腿疾的事情不可大意,还专门请了太医院中的两位太医前去为琅将军诊治。”
太子自然是知道黄依依来东宫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瞒的住,若是黄依依没有被抓现行的话没有人追究还可以否认,现如今,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越是隐瞒越是招惹皇帝怀疑,还不如实话实话。
听着太子的解释,皇帝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些,不再那么冷了。
太子时时注意着皇帝的面容神情变化,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今日自己能够逃过一劫,自己是太子,为了江山稳定,父皇轻易也不会动自己的,这么想着,太子的心越发的安定了。
“那太子你告诉朕,为什么你东宫中的宫人会随着这被你厌恶的黄氏前去将军府往琅晟的书房中放东西?他们难道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晓得吗?为什么黄氏的袖子中还藏着一纸同意纳她做侧妃的文书,还有你的太子令?别告诉朕,这些都是黄氏自己一个人伪造的!”
皇帝的声音有些轻,却是让太子的心重重一锤,深深的俯首:“父皇,儿臣东宫中的下人都是听令行事,一者听从儿臣的命令,而者听从太子令牌的命令,儿臣不肖,东宫中有奸人看到黄氏前来,故意陷害,取走儿臣的令牌,模仿儿臣的手谕,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太子的话语让一边一直垂低着头的黄依依楞然的抬起了头。
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实在不差,她这个时候即便是咬死了太子又如何?自己不能够幸免,便是自己的父母也......
黄依依想着方才有人在耳边递过来的话,深深的垂低了眸子。
她已经一错再错,起码不能够再连累家乡的父母。
“你说你东宫有奸人陷害,那不知道你怀疑哪一个?”
皇帝已经坐下了身子,他似乎在看着太子,又似乎在看着那一叠的信件。
那边太子咬牙:“启禀父皇,儿臣心中是有一人值得怀疑,却是我东宫长史杨链,他一向都是负责我文书适宜与令牌保管的人,除了他,儿臣不做第二人想。”
那杨链,皇后已经打点好了对方的家人,他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的。
太子深深的伏低着身子,等待着皇帝的判决。
皇帝若是愿意接受这么一个解释,他的太子位子还能够保住,若是接受不了的话......
太子的呼吸不知不觉的有些粗重。
“恒儿。”
皇帝突然喊了一声太子的名字,他已经太久没有喊过太子的名字了。
太子一愣,抬起头:“父皇,儿臣在。”
眼中在楞然之后便是一片濡慕了。
“朕还记得你这么小点儿的时候朕抱在怀中,那个时候那多可爱,还对着朕笑,笑的那么开心,朕那个时候便想着,一定要给朕的恒儿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定不能够让朕的恒儿受委屈。”
皇帝说的满是怀念。
“父皇......”
太子眼中含泪,好一副父子情深的图画。
“这段时日风波不断,恒儿你身边也有小人隐没,朕想着东宫是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你便先不要上朝,在东宫中好好的修身养性一段时间吧。”
皇帝后面的话也是温情脉脉的,却是让太子全身发冷,他眼中的那泪水都差点儿收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恍惚间,太子意识到,也许皇帝突然间唤他的名字不是唤一声太子,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充满温情,也有可能,皇帝已经不想要他再当太子了。
太子退走了,皇帝看了一眼旁边那些被太子抛弃,临走时候问都不问一声的东宫宫人和黄依依,对着身侧的王内侍轻轻的挥了挥手:“恒儿既然说清楚了,那便不用他们去慎刑司走一遭儿了,企图陷害朝廷重臣是重罪,直接送走吧。”
东宫宫人们早已经对自己的下场有所准备,瞬间软倒了一片,被侍卫一个个拖走。
黄依依也已经知晓自己不会落的好,可是当皇帝下令直接将人‘送走’之后,恐惧占满了她的心,她猛的扑倒在地,躲开抓她的侍卫:“陛下,陛下,民女冤枉,不是像太子说的那般,是——”
黄依依的话来不及出口,便被一把捂住了嘴,因为她没有看清楚想明白,所谓的真相如何皇帝比她明白,只是不想要追究便不需要她在这个时候再翻供。
寝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皇帝和王内侍。
“阿王,你说恒儿的性子是不是被皇后娇惯的太过了?”
从袖子中抽出了几封信,那才是太子真的要人放入琅晟书房中的东西,半道上就被掉包了,皇帝还用的上琅晟,自然不会让太子愚蠢的毁了他。起码这个时候不能,边关传来消息,异族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京城中除了琅晟,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将才帅才了,起码除了琅晟之外再没有其他将军有在异族人面前十战九胜的功绩与能力了。
“这样错漏百出的手段,愚蠢,用那样的人成事,没有识人之明,最后更是一味儿的断臂弃卒,不知道寻觅真正生机,他难道一直都有能够舍弃的卒子不成?哪一日若是没有了这卒子又该如何!恒儿这太子当了二十多年,却是白当了!”
一把将那些信件扔到了地上,狠狠的一拍椅子,皇帝面上现出了那些先前隐藏着的愠怒,眉眼间全是隐瞒。
皇帝昏庸,却不是傻子,他年轻的时候也称得上一声有为,太子的作为如何,他看在眼中,他不反对太子用手段,却看不上太子的手段如此粗暴简单愚蠢。
甚至他还给了太子不少机会,方才但凡他仔细看看地上的那些信件,发现那些不同,便是另外一种情势了。
可惜太子让皇帝失望了。
“看来,朕是要寻找更加合适的人了,这位子,哪里是那么好坐的。”
王内侍垂低了头,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低语一般。
他需要和那位九皇子殿下再联系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