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弯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匆忙离开了。其实,汪洋接到李婷母亲的电话,她说李醇和晓芙出车祸了,晓芙伤得不重,只是耳朵和脸部划伤。李醇头部受伤严重,正在红会医院急救室抢救。汪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禁一愣,怪不得李婷睡不安稳直喊头疼,原来同胞兄妹之间真有心电感应!晓芙伤得不重,却伤在脸上。脸是一个青春少女最为重要的部位。他相信晓芙宁可撞伤胳膊或者腿,也不愿意伤及脸部,汪洋看到她时,她的面部只能看到嘴吧和眼睛以上的部位,其他地方都缠着白沙布,靠近左耳朵和左腮处有殷虹的血渍。他就奇怪了,李醇明明有小车偏偏喜欢骑摩托车玩酷,他又是个急性子,喜欢骑飞车,这下应该吸取教训了吧?他驱车去了红十字会医院,来到外科,李醇依旧在急救室抢救。走廊上晓芙的脸和头部被包着,听话地让医生在她脸上缝了几针,她坐在长椅上,流着泪惊魂未定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汪洋从晓芙口中得知,李醇发现车子刹车失灵后,怕与大卡车相撞把头盔让给了她,之后又把车腾空开进麦地里,两人同时摔出摩托车,李醇的头部恰好撞击在麦田里的界石上当时就撞晕了,晓芙因为戴着头盔,头盔玻璃罩子摔烂划伤了耳朵和腮帮子。李婷母亲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晓芙,冷言冷语道:“天寒地冻的,疯到郊外湖滨公园做什么?这么大的故城还玩不下你们么?真是的!自讨苦吃又害人害己!”
晓芙无言地低下头,她心中有一万个后悔也不能表示一分一毫,脸上的伤疼已经蔓延到内心深处,她比谁都明白女孩子的容貌和爱情一样经不起这样的摔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差一点就变成了自己的忌日,李醇他现在怎么样?想到这个问题时她更是泪如泉涌,他在关键的时候将生的希望给自己,他却在这致命的纵身一跃中生死未卜!
她觉得时光凝固了,记忆冻结了,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此时此刻!让人的痛苦一点点加深,一点点地明晰。她真需要一个怀抱来痛哭失声发泄一下,可她还是尽最大力量抑制住自己的悲痛。一个人坐在急救室对面的木椅上,把整张用纱布层包裹的脸埋在胸前,双手插进长发里轻轻地抽泣。耳边回响着汪洋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李醇母亲生气的絮叨声。
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得很是写意,寒意从楼道尽头的窗缝里钻了进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雪花飘飞的倩影依稀可见,汪洋觉得最近所接触的东西全是白的,雪花、医院的墙壁、床单被褥还有李婷苍白的脸色。搞得他心里也空荡荡地没着落,他忽然想起了李婷,她现在头还疼吗?刚才真应该给护士招呼一声,万一她有异常状况中间也有人照应。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等到李醇从急救室出来再走。
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紧接着头上缠满绷带的李醇给推了出来,三个人快步围上去和医生一同来到住院部,医生把李醇从推车上放到病床上之后,汪洋这才上前问医生李醇的状况,医生叹气说:“情况很严重,他这条命是拣回来了,可是脑部受伤严重,恐怕会丧失记忆和意识。这只是我们的初步判断,最终结果我们要等他伤好了之后才能下结论。”
李醇母亲和晓芙听说他性命无忧,先是一喜,继尔又听说他会和植物人一样复又发愁起来,不过没有定论,她忍不住私下里又自我安慰起来。晓芙心想只要李醇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她的负罪感也就轻一些。
汪洋和李婷母亲商量自己去李婷那儿照看,她留下来照顾李醇,李母点头答应了,汪洋立即给周海涛打电话让他接晓芙回去。
没多长时间,周海涛领着一个衣着鲜亮、烫着卷发、脸色红润的妇人来了,只见她小跑着来李醇母亲面前,一叠声地说:“亲家母,终于见到你了!”
汪洋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禁不住暗道:晓芙父母离婚后方家老爷子结交过不少女人,这一定是晓芙的继母。方晓芙的继母识相、知趣得可以。周海涛在一旁责怪晓芙道:“真是人狂没好事,狗狂一堆屎!这下好了,看你这张受伤的脸以后怎么见人?”
晓芙当下哭出声来,带着哭腔说:“你会说人话吗?人家已经够难受的了,还来招惹我!我倒宁愿病床上躺的是我!”说着扑进王美丽宽大的怀抱里小声哭个不停。搞得王美丽也唏嘘不已,小声埋怨周海涛道:“真是个愣头青,不知道她的脸受伤了,又招惹她掉眼泪!”说得周海涛直翻白眼,她拍着方晓芙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丫头不哭,咱长得好,有一道疤也不打紧,现在美容术那么厉害,等李醇病好以后咱们到韩国给你美容去。钱,阿姨给你掏!”这话可是话到晓芙心里去了。当下破泣为笑,大家又一次见识到晓芙的小孩子脾气了。
王美丽安抚住方晓芙之后,又来到李醇母亲身边说:“亲家母,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总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家孩子若是病好出院,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晓芙伺候你和他一辈子。我想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这次又经历过这样一次生死考验,不用我们说他们的感情比任何年轻人都要稳固得多,我们大人能做的只是倾其所有为他们治病。”李婷母亲见她这么通情达理,收拾了一腔怨气,说:“这些孩子们呀,让人操不完的心!唉!”两个孩子都住进医院里了,她所固守的家已经是家不成家,她觉得自己内心负载得太多,需要找一个人倾诉来减轻负担,来寻求安慰,可话题刚刚展开她又收住了,因她比谁都明白,示弱并不能博得关心和同情,只能招来轻视。有些困难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有些苦水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吞咽。
汪洋和大家招呼一声准备离开,周海涛跟在他身后送了出来,汪洋说:“留步吧,这儿拜托你多照应点。”
周海涛点点头,继而又问:“李婷的状况怎么样?”
汪洋小声说:“病危通知都下了三次了,只是李婷的精神和气色比前两天还好一些,说不准会有奇迹出现。”
周海涛说:“要不是爱情滋润的结果,就是回光反照。”他的话激起汪洋的怒火,他冷峻的目光像一柄寒光直刺他的心里。汪洋讽刺道:“原来老兄知道爱情是滋润人的而并非是折磨人的。”周海涛顿时羞红了脸,自知汪洋言下之意李婷和他相处只能收获痛苦。事实上他说得确实没错,无论是李婷还是阿芳都一样在他这儿得不到丝毫快乐和安慰,当下尴尬地抽了自个一个嘴巴子,自语道:“我最近心理不大正常,说的真******不是人话。”汪洋这才平和下来。
他建议道:“要不行另换一家医院瞧瞧,别是误诊了。”
从医院出来,汪洋驱车去另一家医院,在路上他忽然觉得周海涛的话不无道理,虽然李婷病了之后,他带着她辗转去了几家医院,诊断都是急性白血病,可李婷本人现在的状况和医生的预言出入很大,如果爱情能够制造奇迹,他一定要尽最大努力,用自己的爱关心、呵护李婷,帮她驱走病魔。车窗外面,大雪纷飞中的都市像是童话王国,街边食品店、工艺品店和花店还都还没有关门,他看街边花店内百花争艳,下车给李婷买了一捧里面最为名贵的蓝色妖姬,他想象李婷收到鲜花时的幸福模样,心说如果她的病好了他一定带她一起游览名山大川,周游世界各地。有一天,她会为他穿上嫁衣,他牵着她的手在公园内让影楼的摄影师为他们拍外景,他们要穿韩国服装、和服和古装在公园里摆出各种姿势让摄影师为他留下这美丽幸福的一瞬。无论在形式上或在骨子里他都要穿越时空、国界和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爱人共度,彼此形影不离、厮守一生一世。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慢慢变老。有李婷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纯洁可爱宛若出水芙蓉的娴雅女子陪伴左右才不会虚度此生。她本身又是护士,对日常护理肯定是得心应手,结婚后她肯定会把小家整理得纤尘不染、井井有条,四季窗前有幽兰点缀,居室的清幽、高雅,日常有经典名曲陶冶心胸和视听,沉思间,有人敲车窗玻璃,原来他闯红灯了,交警敬礼之后开了一张罚单。
当车子泊在医院门口,汪洋才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他走进医院大门,捧着那束“蓝色妖姬”上了电梯,急步来到908号病床前,刚推门进去准备用轻快的语调和李婷打招呼时却发现面前的床是空着的,白色的被单已经不知去向,他以为情急之下走错了房间,退出来看门牌号,没有错呀!
就在这时一个小护士从对面走了过来,他忙问:“908室病人那里去了?”
“哦,你是她的家属吗?不是收到病危通知了吗?还不好好看护,她是十点钟的时候去的,刚才从急救室送到太平间了。”
汪洋手中的那一捧蓝色妖姬从手中滑落下来,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了!他不相信那么鲜活、可爱的生命会从自己身边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想起刚才那些有关爱情的梦幻,所有的悲哀郁结在胸腔里不能表示一分一毫,他木然地从地板上拣起那束玫瑰,泪水无声地滑落出来,扑籁簌打在玫瑰花瓣上。护士惊讶地看着他的表情,不知如何安慰她,转身到值班室端了一杯茶水说:“您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汪洋木偶似的随着当班护士来到值班室,他知道,今生今世他有关爱的梦想都随着李婷的故去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从医院出来,他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小车内看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记忆向前无限地延伸,他想起小时候和李婷在公园游乐的情形、少年时代和李婷上学的情形还有假意和晓芙谈对象诱惑李婷的情形,一幕、幕仿佛发生在昨天,可由于李婷的故去这一切都恍如隔世。雪花累积在车窗上足有一寸厚,汪洋觉得自己让这无边的悲痛打击得整个人都麻木掉了,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积雪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