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翠的树荫下,微风习习。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落下斑驳的光斑。
坐在长椅上,穿着粉色病服的郁茉数着地上的光影,一边不时用没有受伤的右脚去遮挡那些光线。
脸上笑意盈盈,她似乎并不觉得无聊,反倒玩儿得更是起劲。
不久前,厉衍之威逼利诱着她喝了点白粥,此刻她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脸颊也有了点点红润。
就在她自得其乐时,忽而有一人单手搬着一个大箱子缓缓地从她眼前走过。
似乎很吃力,隔了些距离,郁茉仍是能听到那人气喘吁吁的粗气声。
停下了脚上的动作,郁茉抬眸朝那人看去。
那人看似并没有注意到郁茉探询的目光,仍是吃力地搬着箱子走着。可突然,那人的手一滑,箱子砰的应声掉落在地,箱子里的画笔和颜料也跟着滚落在地上。
这时,没有箱子的遮挡,郁茉才看清那人竟是没有左手的。
颇为诧异,郁茉想了想,拿起放置在长椅旁的拐杖,杵着一步一步地挪到那人身旁。
左脚踝已经好了许多,郁茉蹲下时并没有太过吃力。
那人埋着头正捡着画笔、颜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直莹润、纤细的手令他一怔,随即他抬起头。
郁茉帮着他捡起颜料,放进箱子,感受他的目光,亦是转头看着他。
“你还好吧?”郁茉嘴角有着一抹和善的笑意,她开口问道。
那人很瘦弱,脸色惨白,可瞧着却是个很清瘦的男子。
他盯着郁茉看了看,眼里有着羞涩:“没事,谢谢。”
说着,他腼腆地将目光移开。
郁茉看着也不再说什么,仍是帮着他捡着。
没一会儿,最后一罐颜料被郁茉放进了箱子:“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抬回去?”
郁茉看着满满一箱子的颜料,善意地问地又说道:“这箱子颜料可不轻,你又这么瘦,力气有这么大吗?”
郁茉语气里有着调笑,可却是真心地想帮他,且她也不露痕迹地避开了那人断手,这个敏感话题。
又是一征,那人眼里竟是有了几分感激:“多谢,不用了。”
说着,他就要去搬那个箱子。
见状,郁茉赶紧上前去帮他。
“你是画家吗?”帮着他抬起箱子,郁茉又问道。
沉静的眸光又是一暗,那人低声回答:“……以前是。现在……我很久没有画了,这些我打算送给刚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真是可惜。我小时候吵着嚷着学过几天画,可实在没天分就放弃了。你有这样的天赋,应该珍惜。”郁茉看着他,诚恳地说。
那人却是无奈地苦笑:“我以前是用左手作画……因为车祸,我不但断了左手,右手也再也拿不了画笔。”
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衣袖。
“你右手又没断,怎么就画不了了?如果你真的喜欢画,那就一定不会放弃的。”郁茉眼底的笑意隐去,复而她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尝试过就放弃,这是懦夫的习惯。你可能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要疼,也觉得我这么说很无礼,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真是觉得,画画是你一生的挚爱,那你就不应该放弃。”
“你不懂。”并没有因郁茉的话感到生气,那人垂低着眸子说道。
郁茉轻笑:“有许多事情,在去做之前,可能都会自己做不到。但,如果你真踏出了第一步,也就会发现,没那么难的。相信我,这是经验之谈。”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那人眼神复杂地看着郁茉。
“为什么?”郁茉沉吟着,忽而低头看看自己帮着绷带的左脚:“咱们也算同病相怜吧!”
“厉总,抱歉,我来晚了。”下了车,孟明朗提着袋子,急忙地往站在医院门口的厉衍之跑去。
身姿挺拔的厉衍之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期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瞩目。
瞧着孟明朗仓皇的模样,厉衍之伸手接过袋子:“没事。”
“要不……我帮您拿着送进去吧?”孟明朗并没有马上把袋子递给厉衍之,而是试探地问。
微眯着眼,厉衍之冷声说道:“最近,我太纵容你了?”
此话一出,孟明朗心一紧,赶紧把袋子交给他:“哪里,哪里……厉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公司了。有事,您再吩咐我,随叫随到。”
“回去吧,下午我会来公司。”说完,厉衍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愣在原地的孟明朗在这大夏天厉,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看着厉衍之的背影,他抚着心口长舒了口气。
果然,老板的事情不能瞎打听,连想都不要想……
不过,他依稀觉得他家老板这两天行事似乎有些不同以往,难道……真有女人了?
也不怪孟明朗胡思乱想,向来不爱吃甜食的厉衍之会突然要什么桂花酒酿圆子,这着实诡异。
郁茉大病初愈,厉衍之并不允许她吃冰的,故而他手中的桂花酒酿圆子此刻还是温热的。
此前,郁茉吵嚷着要下楼在小花园里吃,说这样吃比较有味道,拿她实在没法子的厉衍之也只得先把她抱来了小花园,才去的医院门口。
这时,他提着袋子来到小花园,隔着老远就看着郁茉正和一个男子聊得正好。
虽距离较远,厉衍之依然能看清,此刻郁茉脸上的轻柔浅笑。
不免,厉衍之心头一酸。
不论如何,现在的郁茉是他的女人,于情于理,见到她跟其他男人相谈甚欢,他应该是不舒服的。
而且,就郁茉现下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在他跟前,是见不到的。
亦是不知是什么心理,厉衍之加快了脚步,接着冲郁茉喊道:“阿茉,过来喝甜水。”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郁茉疑惑地转头望去。
却见,厉衍之已经来到了长椅旁停下了脚步。
阿茉?
心中虽是奇怪为什么厉衍之突然这么喊她,可郁茉仍是很开心,因为……桂花酒酿圆子!
“既然你不需要帮助,那我就先走了,再见。”郁茉冲那人摆摆手,然后杵着拐杖转身。
并不习惯拐杖,郁茉挪了几步已经一头的汗,吐了口浊气,她索性停下了脚步,然后就站在原地等着。
厉衍之也就在不远处的长椅旁站着,静静地看着她,而她身后那清瘦的男人,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眼。
站了片刻,郁茉见厉衍之没有任何反应,显得有些不悦地嘟起嘴,然后她咬咬牙张开了胳膊:“过来抱我,走累了。”
“我才走一会儿,你都能挪那么远去,看来也不需要我抱。快点,自己走回来。”冷着脸,厉衍之寒声说道。
“你过不过来?”
“自己走回来。”
就这般,郁茉与厉衍之僵持了半晌后,厉衍之竟也是坐在了长椅上,他腿一抬,一派悠闲地等着。
这番,郁茉亦是恼怒起来。
抿着唇,她灵动的眸子狡黠一转,继而便举起拐杖一下子扔得老远。
“我拐杖掉了,这下你必须过来抱我了。”郁茉耍赖地双手交叉着,得意地挑眉。
看着郁茉将拐杖扔掉,厉衍之实在是不得不服,他哭笑不得地摇头,然后站了起来。
看着厉衍之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郁茉眼里的笑意更深。
来到郁茉身旁,厉衍之将她打横抱起:“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生病了嘛,撒撒娇,理所当然。”郁茉依靠在他心口处,调皮地说道。
“使小性子还有理了?”厉衍之没好气地低头睨了她一眼。
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字里行间里此刻满是纵容。
“我比你小了十岁,现在又生病了,不论怎么说,你现在都得宠着我。”郁茉说着,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生病很难受的,所以是可以任性、撒娇的,好不好?”
深邃的眸子里光影明亮,厉衍之抱着她一边往长椅走去,一边伏低了头:“……郁茉,你确定你要在生病的时候撩拨我?”
他故意压低的嗓音令郁茉捏着他下巴的指尖一颤,随即就跟碰到了火炭一般,她立马松了手,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瞥着娇嗔模样的郁茉,厉衍之低沉地发出笑声,很满意地说:“我忽然觉得,你任性,撒娇,其实也不赖。以后,即使不生病,你也可以这般,我……很受用。”
埋低了头,郁茉沉默起来。
她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后,被厉衍之小心地放到长椅上,她才发现方才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刚才那人是谁?”厉衍之在她身侧坐下,问道。
郁茉也不隐瞒:“不认识,刚才他箱子掉地上了,我看着……就过去帮了帮。”
挑着眉,厉衍之轻哼:“如今,你也是个病号,竟然还有闲心去顾及别人?”
“听说他原来是个画家呢,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挺可怜的。”没有去在意他的嘲弄,郁茉惋惜地说。
厉衍之倒没那个闲心怜悯旁人:“我呢,只有怜惜你的义务,旁人……各有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