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过后,说她已无大碍,只是这几天不要强行回忆受伤时的情形,并且尽量减少脑力活动同时放松思维,忌思虑过重,有任何包括头晕、呕吐在内的不适都要回医院检查。
蒙琪琪只觉得脑子反应很慢,但是她能想起和华司贠在车库里的事了。
为什么她用手机砸华司贠的头时,他却不躲呢?他明明可以的,毕竟,他根本不是凡人。
还有,她掉下车的瞬间,如果他用“幻影移形”说不定她就不会受伤了。
可是,他没有……
“琪琪,你跟我回家吧!家里佣人多,有很多人能贴身照料你。”华司贠俊逸的脸真挚诚恳,细看眼神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此前的冷酷只是属于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蒙琪琪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来回打量,疑惑中透着一丝令人心疼的委屈,几分钟后才虚弱地回应眼前人,“不用了,我没事。”
华司贠闻言眸色黯然,她清楚看见了他内疚的神情,然而她心内波澜不惊。
他愧疚道,“我只是担心没人照顾你。”
可是,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才会受伤。
屠夫和医生始终是有区别的。都能拿刀,却并不是都能治病。
蒙琪琪终于扯了扯嘴角安抚地笑笑,“真的不用了,我还有杏杏和子龙呢!”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令华司贠很不好受。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默了一瞬,他又补充道,“也是,呆在我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身边对你来说的确不安全。”带着自嘲的语气。
蒙琪琪抬起眼皮定定看着他,看到她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的期待眼神,华司贠解释道,“最近总是发生一些我根本没有记忆的事。我一直以为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直到今天,你掉下车那一刻我才顿时清醒。虽然我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意识到你是因为我才摔下去的。我想,我可能需要找出问题所在了。”
蒙琪琪一怔。
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隐隐感到会出什么事……
但愿是她想多了。
最终她轻握起华司贠的手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对方,“你,会不会是人格分裂了?”因为泠落韵的死。
“……”
“为了避免精神上难以承受又无力解决的痛苦,把自己痛苦自责的一面剥离开来,成为另一个自己。”
蒙琪琪和华司贠不约而同地审视对方,仿佛在较量彼此的判断,空气中温度渐渐降低,气氛微冷。
华司贠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抵触,他坐在病床边脸色变幻莫测,蒙琪琪无法预想到他下一刻会作何反应。
那浓浓的陌生感和距离感,让她生出一丝排斥,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平静。
至少在华司贠看来是这样的,她安静地凝视着他。
华司贠在她的注视之下冷硬的表情渐渐缓和,“谁知道呢?”声音略有些艰涩。
蒙琪琪直直地凝视对方,仿佛想看到他心里去,“假如是真的,你觉得问题的根源在哪儿呢?”
华司贠并没有逃避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有些飘忽,“除了她的死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不肯放过自己呢?”
他也曾无数次想要重新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所以他没有否定自己对蒙琪琪的喜欢。
前缘已尽,他不是不明白,但是道理是道理,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放不下。他真实地爱过落韵,甚至疯狂地想要让她重生,好让他再爱下去,好让他有机会赎罪。
可是事实总是无情地提醒他,不可能了。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在一个深夜里他救下了蒙琪琪,第二天从不喜欢乱逛的他居然进了一家女人才爱逛的花茶店,认识了让他倍感熟悉的蒙琪琪。
虽然气息根本不对,可是他还是禁不住隐隐地期待了。
于是迫不及待地带她回江西去验证,可是绝尘、墨离、了痕一个个联合起来无情地打碎他的美梦。
他们都说,师兄,不是的。
绝尘还劝他接受蒙琪琪。
那一刻他是排斥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最终他还是贪婪地想要靠近。
他不是没想过从此不再有交集,和她保持距离,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近她。
其实,南洛迦只是他一个蹩脚的借口而已。
他真的很喜欢蒙琪琪。她是这样富有生气,血管里流动着新鲜的血液,肉身里安放着新生的灵魂。
跟她在一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确生活在当下,是洛华集团的总裁华司贠,而不是那个从漫长岁月里走来的华清珏。
是因为他喜欢上蒙琪琪进一步激发了他对落韵的内疚才会出现现在如此诡异又让人啼笑皆非的情形吗?
蒙琪琪看着华司贠先是神情恍惚后又扬起一脸嘲弄的笑,扯了扯他的衣服,“司贠,你笑什么呢?”
华司贠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突然抱住了琪琪,就在她措手不及时,华司贠凄凉惨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了她的耳朵,“诚如你所说,我是元凶。她的死我要负责,然而她在哪儿呢?我赎罪无路,又如何能将她放下?我对你情不自禁,亦无法忘掉她。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亦不能欺骗你。我一直在为我们寻找一个结局,然而她的肉体已然陨灭,可灵魂却不知在何处安放。琪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问我是否爱凤曦歌?如果你是指爱情,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我不爱她。可你若指感情,我爱她。琪琪,我确实爱她。感情分很多种,在爱情之外,我爱她。”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凤曦歌并无男女之情,但并不表示我就不在乎她,就像你对赵子龙的感情。区别只在于我们之间是一场悲剧。”
“为什么她不能把我当成哥哥呢?我无数次幻想,如果我们是亲兄妹就好了。她就不会对我生出绮念。”
“有时我也很懊悔,为什么当初不肯负责到底,为什么想要半路抛弃她?当时的我确实也曾想过坦然面对是凤曦歌杀父仇人的身份。可是最终我还是保持沉默。”
“我恨自己不想背负责任,想要将她抛弃。她是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了吧?”
“有时我真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反抗,当初就应该让自己死在凤氏夫妇的剑下。如果死的是我,说不定韵儿现在也会像你一样活在这样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他越说越乱,透着深深的绝望,几乎完全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蒙琪琪开始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地言语,她毫不留情地在他本已溃烂的伤口上补了他一刀,难怪他会如此激动,以至于引出了潜在的另一个他。
蒙琪琪像哄个孩子一样轻抚他的背,“司贠,不要这样,不该让你承担所有的过错。善与恶是相对的,此时善彼时恶,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有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佛曰‘众生平等’,可还不是让凡人匍匐跪拜?既然‘众生平等’,草木又何尝不是生灵?为何吃素就理所应当了?
那些正道人士当时犯下杀戒即使事后愧疚,也难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牺牲一个孤女。若凤曦歌知道了她的亲族被屠杀的真相,一个孤女如何面对人多势众、力量强大的仇人,又该如何面对她深深依恋的你?
何况当时的交战是生死搏斗,凤家不由分说主动攻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用现在的话说,那是正当防卫。”
华司贠把脑袋埋到她的肩窝里,“谢谢你,琪琪。然而我的确有过错,从头到尾。”声音闷闷的。
即使是华司贠也会脆弱呀……
蒙琪琪笑道,“谁叫你仍是血肉之躯呢?即使将来你修成不再受形体限制的天外飞仙也仍会有七情六欲吧?否则,成仙也挺没意思的。”
华司贠轻笑出声,“是啊!做神仙其实没意思极了。”他轻轻推开了蒙琪琪两手抓住她的肩膀,双眸含着期许,“琪琪,我们试着交往吧!”
蒙琪琪的眼神闪了闪。
“司贠,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蒙琪琪低垂着眼睑,不疾不徐地回答。
华司贠嘴角残余的笑容凝滞。
蒙琪琪那一刹那竟不忍心直视他眼底的失望之色。
司贠,思韵;华司贠,华思韵。
从前未细想,今日推心置腹,她反而看清了一切。
他的名字说明了一切。
她怎么能和一个用名字去思念另一个女人的男人相恋呢?
每一声呼唤,都是在提醒着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华司贠深深望着蒙琪琪明亮的大眼睛,“嗯,知道了。”低低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缓缓地把蒙琪琪拉进他的怀里,蒙琪琪没有拒绝,深呼出一口气,透着无奈。
华司贠的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之后划下触到她的脖颈,她的肌肤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手指的温度。
突然,她的皮肤被刺了一下,就像忽然被针扎了一样,她禁不住惊呼出声。
华司贠放开了她,一脸抱歉,“对不起,指甲长长了,没来得及修剪。”
蒙琪琪看着他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有些错愕。
她不知道,她的脖颈后已经被一粒小小的类似朱砂痣的东西粘上了,此时仍闪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