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琪琪将小海螺放进她的小提包,开车回无花花茶店。华司贠一路跟着她,随着她进到访仙屋。
琪琪先给他泡了一壶茶,坐在访仙屋内的长桌上两人对饮,桌子中间放着那枚袖珍海螺。
蒙琪琪歪头看它,语调轻柔,“说吧!你为什么要杀麦霖,又怎么偷走装他的小葫芦的?”
“他是我杀的,但我没有偷什么小葫芦。”
蒙琪琪揉揉太阳穴,“怎么又是这句话,你是嘴硬还是真无辜啊?”
华司贠视线冷冷,一根修长的手指头用力点了点小海螺旁的桌案,小海螺有些震颤,“上仙,上仙,我不敢在您面前说谎,我真没偷小葫芦。”
华司贠看向蒙琪琪,蒙琪琪只瞟了一眼就赶紧错开,不敢再看他的俊脸。妈呀,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美色当前,再看下去怕把持不住啊!
华司贠见她目光躲躲闪闪,不明所以,皱了皱眉,疑惑看她。
蒙琪琪轻咬唇。他的嘴唇好丰润,富有光泽,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他的睫毛又长又翘,眼睛明亮透着丝疑问,等等,疑问?
蒙琪琪恍了恍脑袋,清醒过来,冲他傻傻一笑。灯下看美,情不自禁,都怪灯光光线太暧昧。
赶紧低头问小海螺,好掩饰过去,“那你为什么杀他?”
游莲声音幽怨,“他前世是我的恋人,辜负了我。”游莲默了许久,才说道,“我生前是南宋末年扬州城郊外的一户农家之女,生于乱世,战火纷飞,儿女私情不过小情小爱。可是像我这样出身小门小户的的姑娘,国仇家恨离我太遥远了。我仍像所有平凡的姑娘那样盼着嫁人生子。
家里给我选了一门亲事,让我相看,若中意这事就订下。媒人领着我到街市上,远远指着一个站在路上的年轻儿郎让我相看,那人一脸腼腆冲我笑。我羞得捂着脸半天不敢瞧,最后还是躲在一个摊子后才敢看他长什么模样。
他长得清秀斯文,眉目正派,我很是欢喜。隔天媒人上门说,对方也很中意,很快就下了聘。我就每日在家绣嫁衣,只等着出阁之日到来。”
蒙琪琪撑着脑袋问道:“你的未婚夫就是麦霖?”
游莲讽刺一笑,又默了默,才回道:“李昭之是我的未婚夫,麦霖的前世灵卿是游方道士。”
“道士?”蒙琪琪看向对面的华司贠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游莲的声音悠远,透出丝丝感叹,“如果灵卿不出现或者昭之不走,也许我现在正安然地享受子子孙孙的香火供奉或者又转世活着阳光之下了吧!”
华司贠自顾自品茶,脸色淡淡,似乎对游莲的故事毫无兴趣,蒙琪琪缓缓问道:“你当时不是准备出嫁了吗?”
“当时元军南侵,姜将军率部抵挡,可惜寡不敌众,战败退守扬州城。国之将亡,昭之无心嫁娶,推迟婚期,与一众年轻儿郎追随姜将军,誓死抵抗,保家卫国。
我虽出身卑微,却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子,我支持他从军并答应等他。
不过一年,姜将军拒绝投降,退回扬州,扬州被围数月,人心惶惶,粮草用尽。即使姜将军数次突破重围运回米粮,最终也难以为继。后南下福建被俘,被押回扬州处死。
昭之等部众敬仰姜将军忠勇,仍承其遗志,继续组织少壮抗元。”
华司贠轻声问:“而在这时灵卿出现了?”
蒙琪琪满头黑线,大哥,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原来一直都在一旁偷听啊!果然八卦不分男女。
游莲语调讽刺,“嗯。我倒是宁愿从没见过他。”
蒙琪琪猜想古今中外一段孽缘开始的情节,一男一女一瞧对上眼模式,“你们一见钟情?”
“不是。”
蒙琪琪眼睛发亮,“那是道士街头算命,问路,还是道士看病?”
游莲声音冷淡,“都不是。”
华司贠看了蒙琪琪一眼,夸奖她,“你真是修道的天才。”
难得得他表扬,蒙琪琪一脸兴奋,“怎么说?”
“真八卦!”
“……”
蒙琪琪内心暗吼——八卦之魂不死。
华司贠语调淡淡,“请继续陈词。若有一句不实,我不建议用刑逼供。”
蒙琪琪似乎看到小海螺颤了一颤,气场震慑?
“一****在江边洗衣,昭之已久无消息,我担心他的安危实在心烦意乱,捧着衣盆往回走,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正想骂人。我抬头见是一个二十来岁高大英俊的道长,只好耐下性子问他所为何事。他笑了笑,问,‘姑娘家住何方,可曾婚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当即怒道‘好狗不挡道!’”
蒙琪琪内心凌乱,她居然把搭讪这招给忘了。“他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游莲再次否认,“不是。当时我骂了他,可他只是笑笑。但他下一句话就把我惊着了。他说,‘姑娘,贫道见你印堂发黑,恐怕姻缘不顺啊!’
我心咯噔一下,随即追问,‘道长何以见得?’呵,他说我属虎克夫,婚配之人要慎之又慎。我当时方寸大乱,生怕昭之有事。他说唯有解除婚约才可救我未婚夫婿一命。”
蒙琪琪缓声问,“你当时信吗?”
“半信半疑。婚姻之事岂可儿戏,我并未向家人提起此事,但心下不安、夜不能寐。
过了几日,昭之的母亲半夜突然上门哭诉昭之等人在临安郊外被元军绞杀,尸体被丢进江水之中尸骨无存。此事犹如晴天霹雳,天没亮我就按灵卿所留的地址一路跌跌撞撞跑去找他。
灵卿卜算后说昭之已亡。我伤心欲绝,当着他的面痛苦流涕,灵卿抱着我温柔宽慰。
我躲在家中茶饭不思,父母格外担忧。为宽父母心,我恢复原状,洗衣做饭纺纱刺绣。
一日去绣坊卖绣品,大街上人们对我指指点点,我隐约听见他们说我是个克夫女,未婚夫就是被我克死的。
我既感到难堪又深感愧疚,愈发不敢见人了。昭之娘找上门对我说,‘为国捐躯的儿郎千千万,难道皆因女子克夫才战死沙场么?孩子,生逢乱世这都是命,不怪你。要是有好人家你就另嫁,若没有你就是我李家的人。’
昭之娘如此慈爱令我心怀感激之下愈发自责。可惜并非人人都如昭之娘那样宽容,大家都说我命硬谁亲近我谁就被克死,街坊四邻对我避如蛇蝎,就连平日的小姐妹都不再与我往来。
我母亲曾因无所出被休弃,后嫁予贫苦的父亲三年才有了我。我是他们的独女,因心疼父母想多留在他们身边几年加上自恃美貌,我将近二九才与昭之定下婚事。到昭之出事后我已近双十年华了。年纪大、名声不佳又无人愿意亲近,我十分孤独。
于是我常找灵卿卜算命运寻求安慰,他学识渊博又有神通,给我讲述天文地理、各地风俗。在一个农家姑娘眼里,这样的男人形象神秘高大,我渐渐倾心于他。
相处日久,他待我愈发温柔亲切,即使被世人冷待,因为他我仍感到幸福甜蜜。
一日午后我准备离去,忽然风雨交加,我只好在他那里逗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之间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沉默相对,气氛愈加暧昧。
良久,灵卿终于打破沉默,他说,‘小莲,其实我早已恋慕于你,只是我是世外之人,虽道家不禁男欢女爱,但世俗恐难容你我相恋。即使我有幸得你青睐,你我之间也只仅能发乎情止乎礼了。我即将离去,你今后好自珍重。’
听他如此诉尽衷肠,得知我俩竟两厢欢喜,我简直欣喜若狂,哪里还记得那些世俗礼法。
那日便有了夫妻之实,我本已是难有归宿之人,即使与他无名无份、背人相好我亦无怨无悔。
那些相爱的日子真的好幸福,可惜那些情意不是真的。
我不小心有了身孕,惧怕不已,既怕丢尽父母颜面又怕惹他们伤心,更怕世人不容于我。
但灵卿要我躲起来,偷偷生下我俩的孩子。我虽然害怕,但想到这是我与心爱之人的孩子实在心疼的紧,便听从他的安排,待显身子后躲进山中生产。
不想,昭之活着回来了。
他并未在被围剿的队伍里,他们一行人遭到追剿躲进深山藏匿,打听到风声已过便各自归家。
看见他活生生走到我面前,看着他欢欣的笑颜,我当时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既然他还活着,流言蜚语自然随之而止,婚约依然存在。
可我已与别的男子相知相许,不但失了贞操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还怎么能嫁给他。
我每日惶恐不安,生怕连累父母,败坏他们的名声,也无脸面对昭之。
这时灵卿说他其实当初有一日无意间在路上远远瞧见我,便对我一见倾心,事后才借机接近我。如今昭之活着,我们二人恐怕难厮守,唯有死才能相伴,问我是否愿意与他殉情自杀。
虽然他欺骗了我,但爱我之心不假,我不忍心怪他。
我不怕和他一起死,唯一未了的心事是舍不下父母。可是思前想后,我活着也是给他们丢脸,不如死了的好。
深夜在荒郊野外,灵卿挖了一个大坑做我们的长眠之地。他给了我一瓶毒药要我服下,我二人同时仰头饮下。
毒药很快发作,他扶着我躺进坑里。他却跳出坑,突然一片片沙土飞到我身上,我弥留间见他拿着一个铲子正要埋了我。
可笑当时我竟还满心相信他只是不忍心让我暴尸,先埋了我再躺下。
鬼差很快来勾走我的魂魄,我在地府等待转生也等他。可是我等了又等,不知等了多久也没等到他,却相继等来了我的父母。”
蒙琪琪吃惊问道:“灵卿也杀了你的父母?”
“我在地府痴痴等候,人间几十年光阴已过。我的父母已寿终正寝了,他还是没来。双亲见到我既伤心又惊讶,他们皆以为我失踪了,不想我早已亡故。昭之另娶贤妻,我失踪后一直侍奉我的父母并给他们养老送终。
我真是愧对他们。”说着似是十分伤心,游莲呜呜哭起来。
连蒙琪琪都生出了同情心,脑子里突然冒出冯戈的漫画《雁落平沙》里的一句话“妾身如纸扇,天凉即搁置。”真是道出了天下痴心情长却被辜负的女子的心声。痴傻之人,可怜可叹。
不禁感叹,“我十岁起,妈妈告诉我不要随便搭理陌生男人的搭讪。事实证明,老妈英明。”但旋即一想又怒其不争,“等了那么久你还没对他死心?十岁起我妈就叮嘱我,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要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华司贠向她一瞥,干巴巴问:“告诉我,你十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蒙琪琪默了默,声音坚定:“立志成为少男杀手。”
“……”
“那你究竟是怎样修成鬼仙的?这难度系数应该很大吧?”这也太励志了,蒙琪琪心想,若没有机缘一个普通女鬼很难修炼成仙吧。
“因为我遇到了王。”游莲的语调透着丝仰慕。
华司贠眼皮一跳,突然睁眼,目光凌厉,“南洛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