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宫里头,这傅玉颖的心情倒是不错。
秋娴不解,“娘娘,如今外头的局势僵持着,您怎么还那么高兴呢?”
“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就这么垮台了也不错。”傅玉颖笑了笑,“至少我们是自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再也用不着咱们这批人了。生也好死也罢,总算可以从这牢笼里飞出去。”
“娘娘如今一心想走。”秋娴轻叹一声,“可惜入了宫的女人,生死都只能在这里,没有离开只有老死宫闱。”
傅玉颖点点头,“死了也是极好的,一入黄土恩怨莫,惟愿来生陌路人。”
外头传来动静,说是王锦绣来了。
“她来干什么?”秋娴凝眉,“如今都明目张胆的巴结坤宁宫了,还三番四次的挑唆娘娘跟那夏家的作对。眼下出了事,便又来求娘娘给个法子吗?这世上还真有处处捡便宜的人,真是不要脸。”
“她若是要脸,也不必来此了!”傅玉颖修剪着桌案上的花枝,“让她进来吧,免得旁人说我小气,到时候又要数落我的不是。”
秋娴行了礼,“奴婢这就去。”
这王锦绣本来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如今仗着肚子里的龙嗣,更是在这后宫里横行无忌。算起来,她都良久不曾来这莲华宫了,许是她自己也想明白了,那张供状如今不过是废纸一张。
“姐姐!”王锦绣眉目焦灼的进门,“姐姐怎么还能这样心安的修剪花枝呢?”
“这花是开给人看的,若不时时修剪,如何还能取悦于人?这一点都不好看的花花草草,还留在这宫里作甚?”傅玉颖笑得温和,“妹妹说,是与不是啊?”
王锦绣一怔,这到了嘴边的话,当即咽了回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面对着傅玉颖,她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毕竟很多事情,天知地知,傅玉颖也知。
这也是王锦绣为何不愿意跟傅玉颖靠太近的缘故,人至察则无徒,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
傅玉颖把她看得太透彻,在傅玉颖这里,王锦绣觉得自己就跟没穿衣服一般。偶尔想动点心思,回头还得好好的猜测,自己是否已达成目的。
“姐姐所言极是!”王锦绣垂眸,那一副乖顺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只不过这愁上眉梢的,让人看着心里憋得慌,不知道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剪刀“咔擦”一声将花枝剪下,傅玉颖轻叹一声,“你这有身子的人,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出了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
“姐姐难道不知道,如今宫外头的形事已经刻不容缓了吗?”王锦绣已经不想再拐弯抹角。
傅玉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来盯着王锦绣审视了良久。
“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王锦绣抚过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傅玉颖轻叹一声,瞧着自己修剪得极好的花枝,“妹妹是今儿才知道这外头的情况吗?齐攸王府派兵包围京城,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何必现在着急呢!该发生的终究是要发生的,急也没用,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能过一日算一日。”
“可是姐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王锦绣盯着傅玉颖的肚子。
孩子?
傅玉颖轻笑两声,“天要塌了,是你去撑着还是我去扛着?你撑得起吗?我可扛不起。”语罢,傅玉颖转身,含笑望着端着脸盆上前的秋娴。
将剪子递给一旁的云兮,傅玉颖慢条斯理的洗手,“妹妹还是少操这份心吧!好好的养着身子,好好的念着肚子里的孩子,旁的就交给老天爷来处置吧!”
“可是姐姐……”王锦绣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若还是放心不下,还是觉得害怕可以去永寿宫,让皇上好好的陪陪你。”傅玉颖抬步便往寝殿去了,“人只要问心无愧,自然是天塌不惊的。”
王锦绣骇然抬头,心下咯噔一声。她是心虚的,若不是没有法子,今儿也不必来求傅玉颖。她想着傅玉颖那么聪明,也许能有什么法子让她避一避。又或者让傅玉颖跟皇帝讨个答案,看看这场时局会怎样结束。
毕竟论说话的艺术,王锦绣是及不上傅玉颖讨君欢心的。在王锦绣的心里,对于自身是格外的不自信,这才不断的寻找依附,始终做不到自己想做的。
可现在,傅玉颖摆明了把她的路堵死了,这话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了。
瞧着王锦绣愣在那里,傅玉颖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妹妹今儿是怎么了?这脸色也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吗?秋娴,去找太医过来,妹妹身怀有孕眼见着过两月就要临盆了,这皇嗣之事乃兹事体大,切不可有所损伤。”
秋娴行了礼,作势要去请太医,当即被王锦绣喝住,“等等!”王锦绣有些心慌,“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什么事,许是昨儿夜里未曾睡好罢了!不必费事去请太医,免得扰了皇上,反倒是妹妹的不是。”
语罢,王锦绣微微福了身,“妹妹身子不适,告辞。”
傅玉颖站在那里,望着王锦绣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眉目间凝着淡淡的寒意。
“娘娘?”秋娴蹙眉,“这王昭仪到底想怎样?这般匆匆来匆匆走的,好像这莲华宫便是她家一样,实在是太过肆意。”
“她出身卑微,是以骨子里带着自卑与不自信,走哪都想着依附与踩着他人,从来没有她自己。”傅玉颖无奈的轻叹,“终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秋娴摇头,“奴婢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倒是觉得有些蠢笨不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宫里头,挺着肚子乱窜,就跟个跳梁小丑一般。身为昭仪,却无半点昭仪的风度,这不是教人看笑话吗?”
“笑话也是她的事,与咱们何干?”傅玉颖徐徐坐定,“她蠢笨不堪,总归是有她的落处,咱们不搀和便是。”
“奴婢省得。”秋娴行了礼,缓步退下。
云兮站在门口,瞧着秋娴离去的背影,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回眸望着寝殿内淡然自若的傅玉颖。而今的傅玉颖洗去了刚入宫时的斗志昂扬,剩下的唯有波澜不惊。这其中,也不乏云兮的缘故在内。
“若是真的开战,我护你离开。”他开口。
傅玉颖笑靥淡然,“离不离开重要吗?”她问,“在这宫里你尚且随我左右,若是离开了皇宫你还会陪着我吗?”
云兮答不上来,答案很清楚,这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他对傅玉颖没有到那种可以放弃一切的程度,所以如果真的变了天,他会救傅玉颖离开,但绝对不会随傅玉颖离开。
道义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做到道义两全呢?
“明知道不会,所以能不能出不出去就不重要了。”傅玉颖斜眼看他,笑得有些凄凉,“走出皇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还可以去哪。这天底下除了我弟弟,我也没有什么可牵挂了。”
云兮不语,静默的站着。
京城里头的局势不容乐观,谁都没有办法掌控大局,连公子都没有出面,还能怎样呢?这宫里头,早晚是要出事的……
何止是早晚,今儿夜里,就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这王锦绣本就怀着身孕,如今更是忐忑不安,她寻思着要不就去找皇帝。夏季兰如今挺着肚子,也没办法伺候君前,所以皇帝那头倒是没人伺候着。
深吸一口气,王锦绣白了一张脸,徐徐望着永寿宫而去,这个时候什么颜面礼数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人呢,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否则一旦闭上眼睛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一路上的奴才都是战战兢兢的,可想而知每个人心里都怀着不安之心,长此以往就算萧容没有逼宫,所有人都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王锦绣,估计就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第一人。
永寿宫大门半开着,王锦绣站在墙外很久,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见着有几个太监个侍卫走出宫门,王锦绣眸色怔了怔。不知为何,瞧着那太监的背影,怎么有些怪怪的感觉?
王锦绣上前,想着还是进永寿宫去瞧瞧再说。
侍卫见着是王锦绣,当下便去禀报。小德子急急忙忙的出来,见着王锦绣时,面色有些微微异样。
行了礼,小德子笑道,“昭仪娘娘来得不巧,皇上今儿早早的歇下了,娘娘您明儿再来吧!”
闻言,王锦绣微微一怔,“今儿皇上怎么睡得这样早?是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小德子瞧了瞧天色,忙不迭摇头,“娘娘多虑了,皇上今儿只是喝了点酒,所以歇得比较早,着实没什么事,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
“好!”王锦绣心下存疑,转过身去之后,突然又转头问,“对了,皇上今儿身边,谁伺候?”
小德子愣了一下,转而忙道,“没人伺候着。”
王锦绣点点头,抬步离开。
走出永寿宫时,王锦绣回头看了一眼小德子。夜色里,小德子急忙挥手好像是在训斥侍卫什么,又像是在交代。等着王锦绣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的永寿宫大门随即关闭。
砰然的关门声,让王锦绣紧紧皱起了眉头。
永寿宫的大门很少关闭,这皇城之内,永寿宫的守卫惯来是最森严的,当初皇帝遇刺之后留宿在这永寿宫里,这宫里大部分的精锐都集中在此。
只不过今夜似乎没看到曾谦,这小德子也是怪怪的。
蓦地,王锦绣好像想起了什么,当即转身疾步而去。
彩云骇然,“娘娘,您慢点走,当心身子。”
王锦绣的身子有些笨重,这才走了一会,便有些气喘吁吁。好在她在永寿宫没有待多久,终是让她赶上了。隔着夜色,她看见了那帮从永寿宫出来的奴才们。
“娘……”
“嘘!”不待彩云开口,王锦绣示意她禁声,“别吵。”
彩云不解,瞧着前头的奴才们,脚下都是行色匆匆的。这个方向好像是皇宫的偏门吧!每天夜里的这个时候,宫里的馊水都会悉数往外运,这是宫里头的规矩。
天亮之前,宫外的供应也会进来,是故这个时候偏门是最忙碌的。
“娘娘,您这是……”彩云不懂,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对这些奴才感兴趣了?主子这是怎么了?她定了定心神,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是觉得这些奴才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还是娘娘觉得需要点什么,让奴婢自己去偏殿就是,娘娘不必亲力亲为。”
“别吵没听懂吗?”王锦绣咬牙切齿,“再吭声,就给我滚回去。”
彩云心下一窒,她还真没见过王锦绣这般愤怒的模样。或者是,不是愤怒,好像是有些急怒攻心。那般的疾言厉色,不容置喙。
早前的主子,从不会这样对她。
闭了嘴,彩云愣愣的跟着王锦绣,一路跟到了偏门。偏门那头正在交接,那些奴才们好像说好的一样,当下换了班。从永寿宫出来的奴才,快速推动了板车,好像是要把这馊水桶往外头运。
王锦绣静静的站在微亮处,眸色沉沉。
即便要出偏门,也得经过层层把关,层层检查。
宫门外头是齐攸王府的人,那些军士是没什么情面可讲的。是故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去,还是需要一定的本事的。
但这萧容没有下令封锁皇宫,所以这宫里的日常还是得继续。
奴才们推着板车,一步步的朝着宫外走去,只要走出去——只要走出去,就算是离开了皇宫的范围。
“不!不可以这样!”王锦绣呼吸继续,“若是皇宫里没有了皇帝,那我算什么?若是齐攸王大怒,那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是吗?”
下一刻,王锦绣突然冲了出去,“站住!”
一声吼,守门的军士当即拦住了所有的奴才。
有那么一刻,她在某人脸上看到了足以毁天灭地的盛怒,那种愤怒让她心惊胆战。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你们是什么人!”外头的军士瞬时察觉了异常。
说时迟那时快,曾谦一跃而起,腰间软剑当即出鞘,“皇上快走!”
皇帝慌了神,穿着太监的衣服又如何,此刻的他犹如丧家之犬,只想着离开皇宫离开这个被齐攸王禁锢的地方。可惜啊,眼见着是要成功了,却是功亏一篑,输在了王锦绣的手里。这王锦绣的一声吼,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所有的奴才都扑了出去,跟齐攸王府的人混战。
可他们就这么点人,说到底就算是全部的锦衣卫都出动,都没办法压住这皇宫外头的军士。大军压境,是怎样的状况?大批的军士蜂拥而至,曾谦武功再好也是无可奈何,被车轮战砍成重伤,此刻已经躺在了皇帝的脚下。
带出去的精锐,全部被斩杀当场,只剩下皇帝一个人呆若木鸡的处在包围圈里,被生擒当下。
这件事当即惊动了朝野上下,这皇宫里出了打斗声,京城内外都瞬间知晓。齐攸王府,更是不例外,皇帝有了第一次出逃的前科,他自然不会再信任这宫里的任何人。
说是贪生怕死的皇帝,这辈子做了唯一一件最不怕死事情。敢私逃出宫,真的需要一定的勇气。
萧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真当是自己大意了。这下倒好,谁都别想再离开皇宫,这一个个的都成了笼中鸟,连这送馊水和皇宫里的供应也都被齐攸王的人插手,这宫里彻底断了与宫外的联系。
皇帝被押回永寿宫,曾谦重伤送去了太医院。只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萧容的意思了。
这下倒好,锦衣卫都指挥使也重伤,落在了萧容手里,锦衣卫群龙无首。皇帝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被送回永寿宫之后,愣是坐到了天亮也没有醒过神来。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从永寿宫的窗口落下,皇帝披头散发的坐在寝殿中央,慢慢的抬起了头。寝殿外头的奴才和妃嫔们都跪了一夜,男男女女都有些抽泣声。
他们是在害怕,害怕皇帝就这么死了,害怕这大邺江山就这么改朝换代了。
见着皇帝要起身,小德子急忙上前搀着。
皇帝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把甩开了小德子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寝殿大门。
这外头的阳光真好,可这心里头却是冷得发寒。皇帝站在那里,扫一眼满院子的奴才,满院子的女人,他还从里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女人。往常宠幸的也就那么几个,如今往跟前这么一摆,还真是满目娇艳。
皇后站在最前头,有身孕的那几个站在她后头。
皇帝的视线,冷飕飕的落在低头的王锦绣身上,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见着皇帝出来,王锦绣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何等笨拙,只是托着自己的肚子不断的哭着,“皇上,皇上,嫔妾知错了!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昨夜发生的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跟着王锦绣的那些奴才们,当日一见着开战,便第一时间跑了。是彩云搀着王锦绣,快速逃离了那战乱的现场,这才算捡回一条命。
可这并不代表一切的结束,恰恰是一种开始。
皇帝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如果说早前对王锦绣所有的恩宠与忍耐是源于这个孩子,那么现在自己的江山都快保不住了,这孩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身为帝王,若真当要生孩子,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他挺身而出。不就是借了一个肚子吗?江山保不住,这后继有人也没什么用。
“差一点,只是差了一声吼。”皇帝苦笑两声,“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却要害死朕,何其歹毒的心肠!最毒妇人心,莫过于你。”
王锦绣泣不成声,“皇上,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嫔妾冤枉!皇上,皇上明鉴!嫔妾对皇上的心,可昭日月,天地可鉴!皇上,嫔妾的心里只有皇上,嫔妾还怀着皇上的龙嗣,给嫔妾十个胆子,嫔妾也不敢害皇上!皇上……”
这口口声声的为了帝王着想,让谁听着都有些刺耳。
这宫里的人,如果不是慑于皇帝的权威,谁会真心对待帝王?看似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实际上是这人世间最可怜的可怜虫。没有人会真心待你,因为你的杀伐决断,没人敢轻易靠近。
你所拥有的,不过是被别人利用和依附罢了!更多的,还是一种畏惧。
皇帝听着这王锦绣的哭泣声,心里竟是一阵悲凉,此刻便是愤怒也怒不起来了。瞧着宫里这明亮的阳光,想着宫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把这皇宫围成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是朕的皇宫,可如今呢?”皇帝厉喝,“朕想出宫都得偷偷摸摸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离开皇宫!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王锦绣吓坏了,“皇上,嫔妾知错了!皇上,皇上!”这声声哀求,真叫人闻之心酸,听者难过。可如今皇帝铁石心肠,哪里还会有半分动容。
“即便这样,朕还是这大邺的皇帝,只要朕还没有退位,朕还是能主宰你们的生死。”皇帝冷笑两声,眯起眼眸盯着王锦绣,“王锦绣,朕自问待你不薄,可从今日起,朕不想再看见你。”
“皇上?皇上!”王锦绣面白如纸,“嫔妾还怀着皇上的龙嗣,皇上!皇上,嫔妾伺候皇上一心一意,嫔妾绝没有要谋害皇上的意思啊!皇上……皇上……”
“即日起,撤去位份,打入冷宫。”皇帝不为所动,“你既然那么怕朕离开皇宫,那么担心自己的荣华富贵,那这冷宫是你最好的归宿。你且看着,曾经握在手里的荣华富贵,是怎样在别人的掌心生花的,而你——将失去一切。朕不杀你,朕要留着你!”
“皇上!”王锦绣瞪大眼眸,“皇上,嫔妾还怀着您的孩子,皇上你不能这样对待嫔妾,皇上……”
皇帝摆摆手,小德子轻叹一声,当即有太监上前将王锦绣拖了下去。即便身怀有孕又怎样?能生孩子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就算皇帝没有子嗣又能怎样呢?
这江山来日是谁做主还不一定,谁还能再去顾虑这帝王的子嗣。
冷宫森森,这便是王锦绣最好的归宿。皇帝没有杀她,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能惩罚一个人。王锦绣一心念着自己的位份,自己的荣耀,所以她不愿意皇帝离开皇宫,仗着自己怀有龙嗣便觉得即便犯了错皇帝也会饶恕她。
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皇帝的底线。
她忘了:自古无情帝王家。
哪个皇帝的君临天下,不是以鲜血来洗礼的?
这件事闹得皇宫里头人心惶惶,皇帝想要离开皇宫,这就意味着大邺的朝堂保不住了。宫里乱作一团,可谁都没有办法出去,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哪一日兵临城下。
齐攸王府,萧容低低的咳嗽着,尽量保持呼吸的平稳,免得扯动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派人加强皇宫内外的守卫,不许放走一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皇帝可以死在皇宫里,但绝对不能跑出去。本王手上没有先帝遗诏,是故只能让皇帝禅位,才算名正言顺,否则本王就是谋朝篡位。”
想当皇帝的人,总归还是会顾及史官的口诛笔伐。谋朝篡位很少能有得人心者,何况穆百里不死,蝴蝶蛊不得,赵嵩不灭,这皇位萧容始终是坐不安稳的。
但如果是禅位,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当皇帝,并且——就算穆百里回来,你也没有清君侧的理由。穆百里若是敢起兵,那就真的成了乱臣贼子,萧容就有足够的借口,名正言顺的杀了穆百里等人。
可现在萧容的身子不好,他暂时没办法去操持那即位大典,所以只能留着皇帝的命,只等着自己的身子康复。他觉得自己该想个法子,把赵无忧身体里的蝴蝶蛊取出来。
怎么取出来呢?这就有些问题了。以他的功力,暂时不足以把蝴蝶蛊取出来,占为己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赵无忧自己把蝴蝶蛊吐出来。
蝴蝶蛊在赵无忧的身上,这就意味着赵无忧是蝴蝶蛊的主人,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蝴蝶蛊从自己身上拿出来,如当日慕容一般,轻易的就能把蝴蝶蛊转给他人。
“是!”胡青颔首,退出了房间。
简衍把自己裹在斗篷里,冷眼看着眼前虚弱的萧容,“师父的身子越来越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萧容点点头,“蝴蝶蛊乃世间至毒,也唯有蝴蝶蛊能与本王体内的蛊毒,以毒攻毒的克制。”他苦笑两声,“蝴蝶蛊的作用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赵无忧为此孱弱不堪,就是因为蝴蝶蛊的至阴至毒,让她的身子无法承受。而这烈性的寒毒恰恰适合本王,来抵消本王的折磨。”
垂眸,简衍不语。
“你该不会还对赵无忧心存希冀吧?”萧容捂着伤处坐起身来,靠在了床柱处,“你当知晓,她能杀你一次,还给你补了一刀,就证明她是真的要你死,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
“师父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简衍音色沉沉。
萧容嗤冷,“如果不是本王把你的尸身带回来,如今你已埋骨黄土之下,还能站在这里吗?”
“师父再造之恩,徒儿没齿不忘。”简衍低低的开口,“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拿到蝴蝶蛊。”
“本王只是,你还爱着赵无忧。”萧容眸色微冷,“可你也该知道,她极有可能爱上了别人。不是沈言,也可能是其他人,但都不会是你。她宁愿杀了你也不愿意接受你,可想而知你们这青梅竹马十多年,也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简衍行了礼,“徒儿告退,师父好好休息。”
语罢,简衍头也不回的离开。
胡青进门,“王爷,公子好像不太高兴。”
“他已经是个死人,哪还有什么喜怒哀乐可言。”萧容低低的咳嗽着,“去准备一下,这两日去尚书府看看情况。”他想着自己的伤,怕是等不了太久。若不是为了让简衍的事情,能大白天下更具说服力,他也不必冒此风险动用这巫族的禁术,累及自身伤势的反复。
胡青颔首,“卑职明白!”
蝴蝶蛊啊蝴蝶蛊,萧容苦笑两声,他势在必得。
简衍是个死人,可不代表他没有喜怒哀乐,只不过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赵无忧一人身上罢了。他对赵无忧的执念,其实和萧柔玉对他的执念是一样的。
只不过简衍是不死不休,死了也不休。
瞧着院子里站着的萧柔玉,简衍眸光冷冽,“你怎么又来了?”
“相公。”萧柔玉低低的喊着,笑得有些酸楚,“我偷偷过来的,不曾惊动任何人,你放心便是。我不曾告诉父亲,也不曾告诉任何人有关于你的消息。我、我就是过来看一看,我想见你,只是想见你而已。”
简衍也不搭理她,径直走进了屋子。今日阳光太好,他的身子会受不了,即便是冬日了,也不能太硬撑着。毕竟,他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具身子了。
“相公!”萧柔玉随他入门,“相公……”
简衍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滚。”
萧柔玉怔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简衍没死,她当欢喜。可为何离别时的温情脉脉,会变成相逢时的冷言冷语呢?
“想过,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萧柔玉低低的开口,“你死而复生蛰伏在京城里,却不肯见我与你爹,是否另有隐情?”她抿唇,似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问什么?”简衍冷眼看她。
萧柔玉深吸一口气,“自我嫁给你,我便觉得你心里有人。如今你一直拒我母子于门外,我倒想求个答案,敢问相公是与不是?”
简衍有些犹豫,或者说不是犹豫,而是在思虑这萧柔玉到底想做什么。
“是赵无忧?”萧柔玉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