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随手便将刀刃丢还给一旁的影卫统领,她讨厌沾血,虽然她也杀人,但都不是亲自动手。瞧了一眼温故脖颈上的血痕,赵无忧敛眸淡然,“去包扎一下吧!”
温故的心里还是打了颤的,毕竟他是真的没把握,赵无忧会不会真的杀了他。他只是想留下来而已,不想就此离开赵无忧身边。不过现在,他放了心,赵无忧没打算杀他,这就意味着自己对赵无忧而言,是有绝对的价值所在的。
仔细想想,温故觉得自己最大的价值,应该是赵无忧的惜命如金吧!轻叹一声抚上自己的脖颈,鲜血还在不断的流淌着。烛光里,嫣红之色极尽刺目。
温故转身去包扎伤口,他还不至于那么潇洒,任凭鲜血流淌而岿然不动。赵无忧怕死,温故也是怕死的。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人死了便真当什么都没了。
熬的就是一口气,谁熬不住谁就输了。
赵无忧依旧站在回廊底下,瞧着天色逐渐从漆黑变成了鱼肚白。晨曦微光落下的时候,她轻咳着,一张素白的面色,在晨光里格外的惊心。
云筝快速上前,“公子,去歇着吧,你这样会熬不住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她当然知道自己会熬不住,可她要的便是这熬不住。端着手中的果茶,赵无忧的神色暗淡了一下,“云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情之人?”
云筝摇头,“在奴婢的心里,公子是最好的。不管公子做什么,云筝始终坚信,公子有公子的理由。奴婢看着公子一步步走到今日,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奴婢心里清楚。”
赵无忧苦笑,“这还只是开始。”她睨了云筝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杀戮。”
屋内,有婢女急急忙忙的出来,朝着赵无忧行了礼,“公子,夫人醒了!”
闻言,赵无忧与云筝交换了一个眼神,赵无忧便疾步走进门。
含音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脱了色的纸人。她无力的睁着眼,去看赵无忧焦灼的容。有泪缓缓滑下眼角,含音定定的望着赵无忧,“对不起。”
“这话你说了多回,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该这般疏忽。我以为安排了影卫便不会有事,谁知道竟还是教人钻了空子。”赵无忧圈红了眼眶,“含音,你可怪我?可恨我?”
含音摇着头,孱弱的她气息奄奄,“我不曾怪你,也不会恨你。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无极宫的人?”
赵无忧抿唇,“你放心,此事我会解决。”
“我只问你,是——或不是?”含音抓住她的手腕。
赵无忧敛眸不语,似乎不愿告诉她。
云筝在旁凝眉,瞧着含音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敢。”
见此情景,傻子也该知道其中缘故。
但听得赵无忧凄凉的笑了笑,“含音,你别想太多,不管是不是无极宫的人,都跟你没有关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这事儿我会交给六部衙门,必定要无极宫血债血偿。”
“告诉我。”含音泣不成声,“告诉我,是不是?”
“如果是,你又能如何?”赵无忧将玉牌取出,骤然站起身来,“你可看清楚,这是什么?的确是无极宫,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你自己现在已是这般模样,还能与他们拼了吗?你舍得,我却舍不得。死的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为此承担责任,是我的疏忽我的错,我必当尽力的弥补。”
赵无忧似乎有些动怒,可迎上含音那双泪眸,眼底的光又当即柔了下来。她阖眼吐气,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悲愤之情,复而又重新坐在了床沿,“别担心,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静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因为我入了尚书府,怀了你的孩子,所以他们以为是我背叛了无极宫,便处心积虑的要我死?”含音泪如雨下,“这笔账,我岂能作罢!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闻言,赵无忧不断的咳嗽着,一张煞白的脸以及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她昨夜的彻夜未眠。
云筝急忙上前,“公子昨夜一宿没睡,这身子怎能扛得住?要不,公子去吃点东西,这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若是连公子都躺下了,又该如何得了?”
含音这才知道,赵无忧昨夜一宿没睡,当即忍了哭泣声,脉脉情深的望着赵无忧,“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正如你所言,我身子尚虚,得好好的养着,否则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低头间,有泪滴落在床褥上,含音笑得凉薄,“我不会放过无极宫,不会放过那些恶人。”
温故进得门内,“别忙。”他脖子上的刀口已经被处理妥当,此刻只是面露难色的望着床榻上的含音,“有些话,我想我有必要说清楚点。”
“什么话?”赵无忧望着他。
温故道,“夫人这一次小产,跟她动武的确有关,但并非实打实的关系。”
含音愕然,眸色发凉的盯着温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清楚吗?”温故轻叹一声,“我给你诊治的时候发现你体内有寒凉之状,按理说你服食我给你开的安胎药,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所以说,你这段时间里,一直被人下了药,以至于身体日渐虚弱,直至今日的小产。”
“你是说,有人一直在我的饮食里给我下堕胎药?”含音很意阑珊。
“没错!”温故点点头,“也怪我大意。”
“为什么?”含音泣泪,身形剧颤,“这是为什么?”
赵无忧凝眉,突然转身往外走,“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没走两步她又顿住脚步,“估计这会堕胎药都在我听风楼里吧!”
含音骇然,“你是说,有人想离间你我之间?”
“哼哼。”赵无忧轻咳两声,“看样子这尚书府里,是该好好的查一查了。”
赵无忧说的这样清楚,含音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当即冷了眸中色,“这些该死的东西。”
“云筝,吩咐影卫务必要保护好夫人,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语罢,赵无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突然往前倒去。
“公子!”云筝疾呼。
好在温故脚下飞速,一个晃身已经到了赵无忧的跟前,快速搀住了赵无忧。
身子一晃,赵无忧晃了晃脑袋,呼吸微促,“没什么,只是突然间眼前黑了一下。”
“公子必定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云筝急了,“公子?”
“没事,回去!”赵无忧面色惨白的回头看了一眼,含音就伏在床边上,眸中噙着泪。
轻叹一声,犹如是离别依依的有情人,此刻都默默无语。
赵无忧走了,含音抬头望着温故,“烦劳温大夫,帮我写点东西,交给如初。”
温故先是一愣,而后便明白,赵无忧赢了。这丫头的心思太过缜密,她掐准了每个人心里最渴望的是什么,就好比眼前的含音。刀头舔血的女子,最渴望的不过是有个能温暖自己的人,能在冰凉的夜里还能紧握双手,说一句“还有我”之人。
赵无忧给了含音一个身份,一个家的名分,于是含音便开始学会回报。在赵无忧的循循善诱之下,慢慢的转变,从无极宫的门徒到了中立之人,而后背叛了无极宫。
至始至终,赵无忧都没有说过,要让含音背叛无极宫出卖无极宫。这一切的行为,皆出自含音自己的意愿,跟赵无忧没有半点关系。
当温故将一份白纸黑字交到赵无忧手中时,赵无忧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之色。这是一份有关于无极宫在京城内的细作名单,也就是说,拿到了这份名单,就能把无极宫所有的细作都杀死,彻底的把无极宫的势力排出了京城之外。
“你如何知道,含音会知道这些?”温故不解。
赵无忧笑得凉薄,“我若说是直觉,你会相信吗?”
温故摇头,“不信。”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长叹一声,“那便不信吧!赵家在京城也算是能撑起半边天的,若是连一点门道都没有,你觉得还能活到今日吗?”
“这倒是。”温故道,“既然你拿到了这份名单,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含音?”
“我有说过,她的价值止于此吗?”赵无忧笑得温和,眉目间晕开淡淡的凉薄,“她身上还有我要的东西,所以暂时我还得留着她。帮我照顾好她,等她康复之后我还得出门一趟。”
温故一愣,“你要出门?”
赵无忧想了想又道,“看情况吧!”
她轻轻的咳嗽两声,喉间那腥甜的滋味,被她生生压下。面上却不改颜色,无波无澜。她想着,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该抓紧的事绝不能就此松懈。
温故没敢多问,担心刚刚缓和的关系,又会就此僵冷下来。赵无忧的事情,惯来都是大事。
尚书府的事情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东厂那位。
穆百里揉着眉心,听着陆国安的汇报,略显无奈的轻叹一声,“没什么大动静?”
陆国安颔首,“赵大人并没有上奏朝廷,对于这次的行刺事件,似乎是极力压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爷,您说赵大人这一次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她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捅到皇帝那儿总归是她自己吃亏。”穆百里起身,走到窗口往外望,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天际浮云,心里头有些莫名的烦躁。
这两日宫里出的事太多,是故穆百里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如今对谁都不信任,这个时候穆百里若不能尽心伺候在君前,只怕皇帝连他都会生疑。伴君如伴虎,最是难测帝王心。
蓦地,穆百里顿了顿,“无极宫?”
“卑职让人探子悄悄潜入,说是无极宫,可到底是不是尚未可知。”陆国安凝眉,“这无极宫在京城的巢穴皆被咱们东厂清剿得干净,怎么还会有人敢袭击尚书府呢?若真当要报复,不该来找咱们东厂吗?怎么反倒去找赵大人了?这倒是有些奇怪。”
穆百里突然笑了,“赵无忧啊赵无忧,看样子她又在打主意了。”
陆国安自然听不懂,若有所思的望着穆百里,“爷的意思是,赵大人又在设局?”
“你下去吧!”穆百里笑了笑,转身坐回桌案前。
“是!”陆国安俯首。
不知道为何,一想起尚书府里闹腾了一场,他就觉得心里畅快。
陆国安转身出去,想了想又道,“对了爷,那兰姑娘还在诏狱呢,您看这——”
穆百里挑眉看他,眸色微沉,“这么多天,也该收到教训了,让她出来吧!”
“爷不去——”陆国安低低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却被穆百里一个眼神给剜了回去。陆国安快速行了礼,快速离开书房,不敢再多说什么。
陆国安心里懊悔,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雪兰呢?
沈言瞧了他一眼,“怎么了?爷不高兴了?”转而又道,“按理说不应该啊,千岁爷每每得知尚书府的消息,心情还是不错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懂什么?”陆国安无奈,“我去一趟诏狱,你伺候着。”
“去接兰姑娘?”沈言凝眉。
陆国安点点头。
沈言恍然大悟,“难怪千岁爷心情不好。”
“为何?”陆国安诧异。
沈言环顾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兰姑娘是女儿家,可咱千岁爷终究不能跟她成亲,这两人见面自然只剩下尴尬无奈。你没瞧着千岁爷喜欢和赵大人相处吗?那赵大人虽然嘴毒得很,可千岁爷跟她在一起没什么抵触与压力。二人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这还用你说。”陆国安轻嗤,扬长而去。
沈言轻叹,“情之为物,终究图一个你情我愿。唉,奈何。”
不管是男女之情,还是龙阳之癖,始终都逃不开这个理。
陆国安到了诏狱的时候,雪兰刚从刑架上面下来,覆着披风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一张脸透着渗人的白。她虚弱的抬了眼皮,看了陆国安一眼,眸中漾开少许光亮。
可看了看四下,也没见着穆百里的踪迹,雪兰眼底的光瞬时黯淡了下来。每天早晚各一顿鞭子,她从未吭声喊过疼,可穆百里也从来没有过来看过她。
有那么一瞬,雪兰是带着几分绝望的。
她的一心期许,渐渐的在鞭子里被抽尽。可这件事怎么说,都怨不得任何人,是她自作自受。如果没有惹上王少钧,也许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
可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王少钧没有无极宫,也许她也不会碰上穆百里,此生还在寻寻觅觅之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是故这世上的事儿,都有各自的两面性。
走出诏狱的时候,外头刺眼的光线让雪兰快速合上眼眸。耳畔是王少钧的声音,“雪兰?雪兰你终于出来了,我一直守在外头,你没事吧?”
雪兰深吸一口气,逐渐适应了外头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王少钧那张铁面,还有面具之下的灼灼双目。她定定的看着他良久,这才冲着陆国安道,“千户大人,千岁爷在哪?”
“兰姑娘还是好好的休息一阵再说吧!”陆国安躬身作揖,转身离开。
“我想见他。”雪兰是固执的,“你若不肯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
陆国安凝眉,回头望着雪兰惨白的容脸,略显犹豫的凝眉,“我知道我拦不住,可你也该明白,千岁爷最不喜欢有人擅作主张。”
“他不喜欢是他的事情,我要做的是我自己的事,跟谁都没关系。就好像这次,他虽然惩罚了我,可愿不愿承受却是我的问题。我于心有愧,所以这几日的鞭刑我甘愿承受。”雪兰裹紧身上的披风,“我自己去找他。”
“兰姑娘?”陆国安拦住她的去路,“你何必固执,还是回房歇着吧!”
“你该知道,你我的功夫不相伯仲,你赢不了我。”雪兰抬步离开,“我受了罚,该还的都还了。”
陆国安疾步跟在雪兰身后,招致王少钧那吃人的眼神,时不时的荼毒。陆国安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兰姑娘如今这般狼狈,为何非要见千岁爷,还是回房去歇着,等着身体养好再见千岁爷不迟。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怕千岁爷计较?”
“他要计较的不是我的容貌,也不是我的狼狈。”雪兰全然不顾。
陆国安真当想出手,可总不能在东厂里出手。雪兰现在有伤在身,约莫不是陆国安的对手,可若是因此而让雪兰伤上加伤,陆国安不敢预料这千岁爷会不会罚自己去受几天鞭刑。
书房外头的沈言,见着雪兰急匆匆的行来,当下上前拦阻,“站住!没有千岁爷的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兰姑娘,得罪了!”
陆国安当即上前与沈言并肩而立,拦住了雪兰的去路。
“哥!”雪兰朝着窗口一声喊。
惊得陆国安当即瞪大眼眸,这雪兰姑娘果然不是善茬,这样一来,岂非人人都要知道雪兰和穆百里的关系?陆国安急了,“兰姑娘慎言!”
雪兰冷笑两声,“你们都在害怕什么呢?你们不都是千岁爷的心腹吗?”
“隔墙有耳。”沈言善意提醒。
“既然是隔墙有耳,想来千岁爷也该听到我在说什么。”雪兰眸色微沉,“让开!”
“让她进来!”房内,传出穆百里低沉的声音。
沈言与陆国安对视一眼,终于让开一条路,眼见着雪兰走进书房,只能各自退开半步守在门外,不敢吱声。听千岁爷这声音,似乎是动了气。
千岁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雪兰进去的时候,穆百里正坐在案前提笔批红。
这两日赵无忧那头出了事,内阁便给东厂施了压,这一大摞一大摞的折子都送上了东厂九千岁的案头,若是有什么纰漏之处,那东厂就不好对朝廷交代。
穆百里并非逆来顺受之人,只不过雪兰突然进来,将他的思绪硬是从全盘计划上给拽了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让雪兰瞧见自己的确很忙,忙得无暇见她。
雪兰的确看到桌案上这些折子,当场愣了半晌。
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无温的抬起,隔着厚厚叠叠的折子去看她,“有事吗?”
雪兰惨白了一张脸,“哥哥最近很忙吗?”
“还要本座提醒你?”他问。
她敛眸,“我受了数日鞭刑,哥哥似乎还没有满意。我承认,赵无忧这件事——”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穆百里压根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回去歇着吧!”
雪兰深吸一口气,徐徐褪去外头的披肩,她慢慢转身将满是血痕的脊背转向穆百里,“这便是哥哥的恩赐,哥哥觉得满意吗?”
穆百里放下手中的笔,不紧不慢的起身,他的脚步压得很重。她能听到他步步逼近的脚步声,也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心跳加速,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死死攥着那披肩。
脊背上传来一阵刺痛,那是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伤口之处,招致的疼痛难忍。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雪兰的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穆百里低语。
“哥哥觉得如何?”雪兰问。
穆百里望着指尖的鲜血,复而看了一眼雪兰脊背上重新裂开的伤处,那嫣红的鲜血正在不断的往外渗。他轻哼一声,“去包扎伤口吧!”
“这伤痕,怕是这辈子都消不了的。”雪兰转身看他,面色发白得厉害,“会一辈子都留在身上。”
“有些东西,是该记住的。”穆百里眸色凉薄,“雪兰,这不是北疆,不可能由着你任性妄为。今日你怨憎本座,来日你必回感激。”
雪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哥哥不会再心疼了,是吗?”
“你若想让人心疼,首先你就得学会心狠。无温之人,才知道暖心的滋味。多情之人未必多情,无情之人未必无情。”穆百里顿了顿,心头喟叹了一声,面上一掠而过少许迟滞之色。
雪兰笑得红了眼眶,“哥哥是为了赵无忧才惩罚我,还是为了自己的全盘大计才怪我?”
“有什么区别吗?”穆百里凉飕飕的问。
雪兰低头一笑,笑得何其艰涩,“自然是不同的。若是为了哥哥自己,那便是雪兰的不是。若仅仅只是因为赵无忧,我便不服。”
“你拿什么说不服?赵无忧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还要本座再提醒你?雪兰,本座当你是妹妹,是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所以容忍你的肆意妄为与任性。可你必须清楚,不管是谁都不能阻碍既定的计划,否则神挡杀神,魔挡诛魔。”
雪兰倒吸一口冷气,见着穆百里不紧不慢的取过她手中的披肩,眸色柔和的覆在她身上,“雪兰,这不是北疆这是大邺。你来到大邺,就得照着大邺的生存方式过下去,这是每个人都该遵守的游戏规则,你也不例外。懂吗?”
“所以说,不管是因为赵无忧还是因为计划,如果有必要牺牲我,我就该死?”雪兰眸色黯淡的看他。
穆百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是。”
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雪兰突然苦笑了一声,这便是他给的答案。
“这几****在诏狱里,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你不来看我。”雪兰敛眸,“如今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冉恒哥哥早就背弃了对神的誓言,而我却还在坚守着那可笑的承诺。”
穆百里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然的望着她,眸色无波亦无澜。
雪兰继续道,“哥哥是爱上了别人,还是只爱自己?”
“雪兰,你问得太多。”穆百里抬步往外走。
“哥哥!”雪兰哽咽了一下,突然上前从身后抱住了穆百里的腰,“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不管哥哥变成什么样,我的心里始终只有哥哥一人!”
穆百里的身子微微僵直,眸色微沉的盯着那双置于自己腰间的手。下一刻,他好似动了气,紧接着一声闷响。便是外头的陆国安和沈言也跟着愣住,却没人敢闯进去。
倒是王少钧面色骤变,他想进去,奈何有陆国安和沈言在外,他没有一丝机会。
袖中拳头紧握,王少钧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着,而后是揪心的疼。
雪兰倒伏在墙角下,方才穆百里的内劲,直接震飞了她。身子落地的闷响,伴随着一口鲜血匍出唇。她无力的抬头看他,“为什么?”
“所有的痴心妄想,都会付出代价。雪兰,你也不例外。”穆百里依旧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他望向她的眼神,仍是平淡如水,“这只是个教训,你虽然是本座的故人,可你也该明白你与本座并没有血缘之亲。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再也回不到过去。”
“那些荒诞的承诺,便只能当成回忆。若昔年不曾历经兵戈,也许不会是今日的局面。可惜这世上没有也许,所以你只能接受。记住一句话,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一味的软弱只会被人分而食之。”
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可怜之人。
强者,从不觉得可怜。
雪兰眼前一黑,当即失去了知觉,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王少钧虽然心疼得不行,可他也没法子,如今他的命也捏在穆百里手中。若是惹怒了穆百里,谁都得死。在这反复无常的阉人眼里,是没有情感可言的。
可穆百里真的没有情感可言吗?
陆国安表示沉默,沈言也保持缄默。
咱家千岁爷的心思不在雪兰身上,而是在某个不知死活的病秧子身上。
瞧,这夜深人静的,咱家爷就带着陆国安一人,悄悄的离开了东厂。去哪儿还用问吗?这飞檐走壁的功夫,是谁都比不上的。
陆国安站在尚书府的高墙外头,无奈的皱眉。
夜黑风高——爬墙夜!
好像咱家爷每次不痛快了,或者是太痛快了,就会进尚书府一趟,估摸着是要抵消那过激的情绪。虽然不知千岁爷要干什么,但——肯定是大事。
千岁爷进去了,谁知道绕了一圈也没在听风楼找到那个谁。
想了想,他又去了南苑。
赵无忧去东厂就跟回娘家一样,这穆百里来尚书府也跟回家差不多。一来二去的,轻车熟路,这尚书府的道也是门儿清。
可奇怪的是,南苑安静得很,昨夜闹了一通,今儿夜里除了影卫蛰伏,也不见赵无忧的踪迹。
穆百里有些犹豫,论犯病晕倒,谁也比不上赵无忧。可论找人的功夫,穆百里觉得自己除了找扎木托这事儿没能办成,其他的倒也没怎么难处。可今夜里,这病秧子去哪了?
偌大的尚书府里,安静得出奇。
倒是这西北角那个位置,好像光亮不错。
西北角的位置是月牙阁。
此刻,赵无忧正握着妞儿的手,教妞儿习文写字。
“写得不好。”妞儿瞧着自己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一横一竖都写得颤颤巍巍的。她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面上泛着微红。
“没事,你开蒙晚了些,但勤能补拙。”赵无忧笑了笑,仔细检查了妞儿的功课,“多练练就能习以为常了。”
“我什么时候能写得跟大哥哥的一样好看?”妞儿一脸的欣羡。
赵无忧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她抚过妞儿稚嫩的脸庞,“时辰不早了,早些睡,明儿再练吧!凡事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得循序渐进。”
妞儿乖巧的行了礼,“是!”
见状,赵无忧含笑望着云筝。
“是云筝姐姐教的。”妞儿笑道,“大哥哥,桑榆学得可像吗?”
赵无忧点头,“很好。”清浅吐出一口气,瞧着有奴婢上前领了妞儿回房,赵无忧这才敛了笑容走出书房,缓步朝着自己的听风楼行去。
“公子对桑榆小姐的事儿真上心。”云筝紧随其后。
赵无忧亲自请的文儒大士,亲自过问妞儿的功课,连无极宫的事儿都摆在了一旁,可不是上心吗?赵无忧仔细一想,好像是有些过头了。
“约莫是喜欢孩子吧!”赵无忧低头一笑。
蓦地,她笑容一滞,骤觉身边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