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温故的神色已经不太对劲,可他只能极力压制。
赵无忧松开自己的母亲,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合欢走之前,娘亲还生着病,如今可有好些?”她含笑搀着杨瑾之在一旁坐下。
“你让云筝给我送了山楂,所以这药我都吃了,如今我已经痊愈。”杨瑾之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的握紧女儿的手,“合欢,你的手怎么还这样凉?”
“娘,我没事。”赵无忧瞧了温故一眼,当下心头一怔,这温故的眼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太对劲,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杨瑾之也发现了温故的存在,“这人是谁?”
“是我的大夫。”赵无忧轻叹一声,“此去云华州,我在路上病了一场,好在温大夫医术高明,把我从鬼门关带了回来。我这条命,是温大夫捡回来了的,所以我便把他带到了京城。以后随行带着,也有个照应。”
“早该如此。”杨瑾之点点头,似乎很赞成赵无忧这个决定。
云筝看了温故一眼,温故知情识趣的上前行礼,“温故,见过相爷夫人。”
杨瑾之抬头看着温故,含笑道,“多谢温大夫,救了小儿一命。”
温故作揖,“救人是医者义不容辞之事,不敢承谢。夫人客气,如今温故能有今日,能入得京城,也多亏得公子之恩。”
闻言,杨瑾之轻叹一声回望着赵无忧,“合欢,以后要当心,出门在外别忘记带药。”
“娘,我都知道。”赵无忧笑了笑,“我刚从云华州回来,那儿的瘟疫已经被温大夫治好了,温大夫医术好,所以我就想着能让他过来给娘看看病。我此生唯有一件事寝食难安,那便是娘的周全。娘,你不会拒绝合欢的孝心吧?”
杨瑾之一愣,“我没病。”
“我知道娘亲没病,所以温大夫不会给娘亲开药的。”赵无忧笑着哄她,“娘,给看看吧!如此合欢才能放心回去,要不然今儿个我便留下了。反正我也需要静养,干脆就在云安寺里陪着娘亲吃斋念佛。”
“你爹不会答应的。”杨瑾之无奈的望着她,“罢了罢了,你这性子,若是不成怕是不依不饶的。”
赵无忧朝着温故点了头,温故缓步上前,轻扣杨瑾之的腕脉。
等着温故看完病,赵无忧便让他退下,自己陪着杨瑾之说了一会话。杨瑾之的精神的确好了不少,但说话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些许异常。
“娘,我想问你一件事。”赵无忧低低的开口。
杨瑾之愣了愣,神情有些窘迫,“合欢,有些事不是娘不肯说,只是这些事的确没有重提的必要。你要明白娘的苦衷,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合欢,你别逼我。”
“娘,你别紧张,合欢不会再问任何有关于玉佩的事情。”赵无忧轻轻拍着杨瑾之的手背,给她些许安全感,示意母亲平静下来。
杨瑾之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压着嗓子谨慎的望着赵无忧,“那你想问什么?”
赵无忧笑得无害,“娘,你知道红绳子吗?”
“什么红绳子?”杨瑾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却见赵无忧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是早前在后山,素兮从那怪人手中得来的。那怪人落入血池再也没能出来,可这东西却是留下了,这会经由素兮的手,交给了赵无忧。
下头悬着哑铃,看上去是个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倒也没什么怪异的。
杨瑾之将红绳捏在掌心里,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她不解的望着赵无忧,“这不就是个红绳吗?合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无忧笑了笑,“无妨,就是突然捡了这么个玩意,觉得有些好奇。你看这上头悬着的,还是个哑铃,实在是古怪得很。”
“哑铃?”杨瑾之仿佛想起了什么,“是哑铃?”她突然晃动着铃铛,果然是哑铃,“没有声音,是哑铃?是哑铃!”
“娘?”赵无忧面不改色,“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杨瑾之神色异常,“你也有一个。”
“什么?”赵无忧一怔,这答案倒是她从未料到的,“我也有?”
听得这话,杨瑾之陡然回过神来,“没、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杨瑾之显然是不太对劲了,赵无忧自然不会继续问,免得把母亲逼急了。说到底,她也就这么一个娘,自己还心疼着呢!
“好了娘,我不问。”赵无忧轻轻的捋着她的脊背,“你累了,好好歇一会。”
“合欢,你别走。”杨瑾之期望着她。
赵无忧一笑,“好,我不走,我陪着娘午睡。”
直到哄着杨瑾之歇下,赵无忧才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
慧灵在门口守着,“公子?”
“娘睡了,你小心守着,别让人惊了她。”这个时间点,是杨瑾之的午睡时间。
“夫人见到公子过来,很高兴。”慧灵轻叹。
赵无忧点点头,“我知道。”转而问,“娘的病一直这么反反复复吗?”
慧灵颔首,“夫人****都担心公子的安危,天天都提心吊胆的,这身子是每况愈下,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转。夫人心里有个死结,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知道了。”她很清楚,就算自己追问,慧灵也不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有些东西就像是无形的默契,在他们主仆之间默默的保持着。
谁都不会打破,这样的默契。
赵无忧轻叹一声去找了温故,云筝默不作声的领着赵无忧进了禅房。
进去的时候,赵无忧便觉得有些不太对。
温故一个人站在窗口,背对着所有人,定定的望着远方。
从背后看去,温故的身子有些僵直,似乎在想着什么。温故有武功,按理说身后有人进来,不可能没有察觉,即便赵无忧脚步再轻,也不可能逃过温故的耳朵。
可是现在呢?
温故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就连赵无忧走到了他身边,他都没有回过神来看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长长吐出一口气,听得耳畔的敲钟声,赵无忧轻笑一声,“温大夫这是感慨良多吗?来到这佛堂寺庙,便觉得灵魂都得到了净化。温大夫以为呢?”
“我曾以为上天太过残忍,后来我感激上苍,但是现在——”温故扭头看她,眼底蕴了别的情绪,也不知是什么,教人看不清楚。他微微红了眼眶,“你知道那种挫败感吗?”
赵无忧扬唇一笑,“在我这里,没有挫败二字。人世间之事,只该越挫越勇。”
“那感情呢?”温故问。
赵无忧笑得凉薄,“我不会被感情羁绊,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
“是人都有感情,你也逃不了。”温故轻叹,“当希望落空,那种无力感还真的不好受。”
“我对你的感情世界没兴趣,我只想知道我母亲的病到底如何?”她又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若是每个人的感情世界都要跟她来哭诉,那她还不得忙死?
对于风花雪月的事情,她没兴趣。
温故微微一怔,审视了赵无忧半晌,这才无奈的点点头,转身坐下,“你母亲脉象不太好,有些虚浮,想来这病灶由来已久。”
“这话,所有大夫都说过。”赵无忧不紧不慢的坐定,慢条斯理的捋直袖口。
“你娘这是心病。”温故道。
赵无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然后呢?”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温故望着她。
“我知道,所以我找了你来看病。如果你也跟那些庸医一样,跟我说什么要想痊愈,就得让你母亲说出心里的死结。那我便告诉你,你可以滚了。”赵无忧眸光无温。
温故轻叹,“你是想治标不治本。”
“既然是死结,自然不必治本。我娘心里的结已经是劫数难逃,我只要她身体健康就行。至于她心里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强求?”赵无忧说得意味深长,“温大夫,你觉得呢?”
温故点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那就请温大夫开药吧!”赵无忧道,“我此行就是为了我母亲的病,不为其他。”
温故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明白。”
语罢,赵无忧转身离开,“一个时辰之后,回城。”
“好!”温故颔首。
她都把话挑明了,他还能怎样呢?这玉佩的事儿,她不许他在这里插手多嘴。她母亲病的不轻,所以她不允许他在这里生出旁的心思,若是害了她母亲,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说是不会被感情羁绊,难道亲情就不是感情了吗?这口硬心软的女子,看似孤冷高傲,实际上那颗心是最暖的,最最弱的。
所有的伪装,只是想把软肋变成盔甲。
深吸一口气,温故笑了笑,“这样也好。”
入夏的天气,阳光下暖暖的,树荫底下却泛着寒意。
赵无忧站在那儿,云筝缓步上前为其披上披肩,“公子要当心身子。”
“终究少不得你细心。”赵无忧回眸一笑,迎上云筝浅笑的容,“这段时日我不在府中,多亏你。”
“奴婢不敢。”云筝行礼,“奴婢此身多赖公子给予,否则怎有今日?奴婢只想为公子做点什么,免得公子这般劳心劳力,实在是让人看着心疼。奴婢自知没有资格去心疼公子,只是——”
“罢了!”赵无忧轻叹,“不必再说。我坐会,你去盯着温故,待会亲自去煎药。”
“是!”云筝行了礼,转身离开。
公子的吩咐,她半点不敢耽搁。
素兮悄无声息的从树后走出,“公子有什么发现?”
“温故应该不认得我娘。”红绳子静静的躺在赵无忧的手心,“而我娘也不认得温故,只不过这东西——我娘说漏了嘴,说我也有一个。”
“什么?”素兮骇然,“这怎么可能呢?那怪人很显然不是中原人,可是公子的音容相貌都是大邺人士,似乎一点都没有关联点。”
“看似没有关系,往往有一层隐藏的关系。”赵无忧道,“否则我娘为何担心我去金陵城?回来之后还不断的问及蛮子之事?我娘应该知道点什么,只不过那是她心里的秘密,她不愿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素兮捻起赵无忧手中的红绳子,若有所思的左右摆弄,“一个哑铃罢了,一条红绳,市面上到处都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人人可得,要查起来实在没有方向。”
赵无忧点头,“的确如此,但你可以朝着北疆的方向去查!温故来自北疆,雪兰也是蛮子,而我娘担心的似乎也来自那头。这林林总总加起来,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蛮夷之邦,北疆之地。”
“北疆地域辽阔,大国小国众多,要一一排查也如同大海捞针。”素兮面露难色,“除非有个确切的地方,要不然——”素兮抿唇不语。
就着温热的石头坐下,赵无忧轻咳两声,其实她没能告诉素兮,穆百里的真容其实也像是北疆之人。而穆百里一心要抓温故,搞不好这二人来自一国,因为纠葛不清的恩怨,这才“缠缠绵绵”到了大邺。
“我也知道不容易。”赵无忧揉着眉心,“你盯着点就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
“卑职明白!”素兮颔首,“那——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去告诉云兮一声,让他得空出来见我。”赵无忧瞧了她一眼,“最好别惊动傅玉颖。”
“是!”素兮纵身一跃,快速消失在云安寺内。
赵无忧靠着树干,心头盘算着自己的事。
温故认得那块玉佩,否则不会这般纠缠自己。然则方才的事实证明,温故与自己的母亲素不相识,她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她。所以这块玉佩就成了关键问题,问题的关键是:玉佩从哪儿来的?
一个蛮子认得的玉佩,应当也出自蛮夷之手吧!要不就是温故,在这大邺有故人。
蓦地,赵无忧陡然坐起身来,细细琢磨着“温故”二字。
“温故?”早前她还只当他是卖弄,道一句“温故而知新”的词儿。可现在看来,却不是。
温故?温故?
他是来找人的。
眉睫扬起,赵无忧笑得冷蔑,“差点让他骗了。”
好在,领悟得不晚。
捏紧掌心的红绳,赵无忧想着,也许温故认得这红绳,知道这红绳的来处。只要温故能吐露只言片语,那么这事儿就有方向了。
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在母亲这儿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赵无忧便换个方式。她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
赵无忧走的时候,杨瑾之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下月初九早些来吧!娘想早点看到你。”
“娘放心。”赵无忧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要记得吃药,不许耍性子。若是娘不听话,不乖乖吃药,慧灵随时来通知我,到时候合欢可要生娘的气了。”
“娘会记得的。”杨瑾之无奈的轻叹,“合欢,有些事情不必知道得太多,听娘的话吧!知道太多,痛苦也太多,难免迷失了自己。不要跟娘一样,最后落得如斯下场。”
赵无忧不懂母亲所说的“如斯下场”到底是什么,但她明面上还是得应下来,免得母亲担心。
“娘放心,合欢心中有数。”赵无忧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赵无忧一直在想母亲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谁知到了城门口,简衍早早的就等着了。说是定了临江楼的包间,想要给赵无忧接风洗尘。
对于简衍,赵无忧始终狠不下心来。她明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该触碰的,可是青梅竹马的情义,不是说放下就能彻底放下的。
赵无忧没有朋友,除了素兮和云筝她们几个随侍,她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简衍一人了。
临江楼。
赵无忧来的时候,简衍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一桌子的小菜,都是赵无忧喜欢的。他对赵无忧的喜欢,揣摩得很清楚,“合欢,快坐。”
“其实你不必如此客气。”赵无忧解下披肩递给云筝,云筝行了礼,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
屋子里很温暖,赵无忧一眼便看见被挑得极好的火炉,约莫是知道她怕冷,所以简衍便早早的备下。简衍,惯来是个仔细的人。
“如果不是你,穆百里不可能放过我。”简衍轻叹一声,为赵无忧斟酒,“是梨花酒,你可以小酌几杯,不要贪杯便是。”
她轻咳着,执杯轻嗅淡雅的梨花清香,果然是极好的。
“亏你准备妥当。”赵无忧浅浅的抿了一口,“终究还是云筝酿的梨花酒最是喜人。”
“你喜欢便是最好的。”简衍含笑望着她,“身子好些了吗?”
“吃了药,自然是好些的。”赵无忧轻叹一声,拿起筷子,“吃饭吧,明儿还得上朝呢!”
简衍一愣,“皇上没有准你的假吗?你这样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云华州一趟,已然要了你的半条命,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赵无忧瞧了他一眼,“不如你替我上朝吧?”
闻言,简衍哑然。
她早就有言在先,朝廷上的事,不许他置喙。不管是谁插手都可以,唯独简衍不行,她一心要把他摒除在朝堂之外。
“我、我又多嘴了。”简衍垂眸。
“简衍,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不想到了最后连你都失去。”赵无忧动了筷子,“吃饭吧!”
一顿饭,谁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事。
简衍的心思,赵无忧是知道的。
可赵无忧的心思,简衍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赵无忧这人心思太过缜密,实在让人猜不透,看不透。何况从始至终,赵无忧都极力的排斥他插手朝廷之事,以至于简衍对赵无忧的很多事情,都是一无所知的。
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得听到传闻,或者经由别人的嘴来转述才能知道。
这样的情义,其实很悲哀。
分明都担心对方,可又因为过分的担心,而被排斥。
等到吃完饭,赵无忧也没有说话,只是放下筷子之后,温和的望着吞了一肚子话语的简衍。如今说什么,都有些生分,她能来这儿一趟已经说明了彼此的情分,所以不需要再多的话语。
“我走了。”赵无忧抬步便走。
“合欢。”简衍低唤。
“还有事吗?”赵无忧问。
简衍上前,轻轻的将赵无忧揽入怀中,俯身相抱,“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照顾你。请你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为了你。”
赵无忧眉睫微颤,当即笑道,“好兄弟自然是这样的,你放心,我一直都相信你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好了,再这样矫情可就不像个男人了。”
语罢,她推开他。
简衍知道,她又顾左右而言他。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强调自己的深情不移,只要她心里明白就好。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呢?
“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简衍笑得温柔。
赵无忧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离开的刹那,已变了脸色。
等?
能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她英年早逝?
还是等到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彻底消失在他跟前?
等待,是世上最可笑的谎言。
爱你的人,从不会让你去等。就好比她跟简衍,她喜欢简衍,可算不得爱情,所以对于他的等待,她可以视而不见。
听风楼门前,含音局促的等待着。这时候的她,已经显现出母爱的光芒,所以赵无忧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就算再给含音按一对翅膀,她也不会再离开尚书府。
“我、我听说你病得很重,所以过来看看你。”含音面色微窘,“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过来看看罢了,你莫多想。”
赵无忧解开披肩,温柔的覆在含音身上,“夜里风凉,莫要站在这儿。”她轻咳着,“你还怀着身孕,实在不该守在这儿。你先回去吧,免得我这病气会过给你。等我身子好些,就去看你。”
语罢,她将手轻轻的覆上含音小腹,一脸的温柔与欣喜之态。
见状,含音身子微颤,约莫是有点激动,“你喜欢孩子吗?”
“我不喜欢孩子,可我喜欢你给我生一个孩子。”赵无忧面色发白,微光里不断的咳嗽着,看得出来这副身子骨的确伤到了根本。
“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含音身上也是余毒未清,早前有滑胎的迹象,所以温故让她前四个月一直躺着别动。如此才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按捺不住,一心只想知道赵无忧的消息。
女人动了情,约莫便是如此。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渐渐的迷失了自我。热恋时的懵懂与悸动,往往是最美好,最容易让人不顾一切的。
赵无忧点点头,“我看着你走。”
含音自然不敢逗留,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此处,一颗心怦怦乱跳,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白首不相离之上。
望着含音离开,赵无忧才敛了容色,转身走进听风楼。
“公子,这含音真的有孕?”云筝蹙眉。
“等肚子大起来,你便会相信了。”赵无忧咳得厉害。
云筝急忙搀着赵无忧进了房,“奴婢去倒水。”
赵无忧坐在床边上,拼命的喘着。云筝急急忙忙的伺候着赵无忧吃药,而后不断的捋着赵无忧的后背,为她顺气。
“公子,你觉得如何?”云筝焦灼,担虑的望着赵无忧,“公子,要不要请大夫?”
赵无忧摆摆手,“就我这病还请什么大夫?已然是老毛病,吃了药便无大碍。”等到咳嗽稍止,便又道,“妞儿接来了吗?”
“按照公子的意思,跟公子错开回京的时间,免得到时候有人探听妞儿的事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云筝见着赵无忧有些好转,这才开始着手铺床。
赵无忧揉着眉心,“把月牙阁腾出来给她。”
“是!”云筝颔首,“只是公子不怕吗?”
“你没去平临城,自然不知道我与她的事,等你见到了这孩子,你便会明白,为何我会对一个孩子,如此眷顾。”赵无忧眸色微恙,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平临城的遭遇,难免还是心中感慨。
想起妞儿的断臂,赵无忧始终心有芥蒂。她对任何人都可以食言,唯独对这孩子,她做不到言而无信。
所以在自己回到京城之后,她才让人去接妞儿过来,一则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则也是为了妞儿的自身安全。
极有可能成为自己软肋或者威胁的人或事,都会变成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刀尖上的生涯,必须如履薄冰。
明天,她还得回一趟丞相府,有些事得好好的查一查。
翌日,赵无忧一早便去上朝了。皇帝惯来是不临朝的,所以赵无忧此行其实是去内阁。这些日子自己不在京中,是故对京中的变数知之甚少。
父亲不在京中,她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到底是她仔细,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京中确有大事发生。比如说,皇帝三番四次的重提,复位国公府一事。究其原因,竟然是皇后在作祟,愣是把这夏季兰给推到了皇帝跟前。
如今夏季兰深得圣眷,难怪皇帝又动了心思。
没了夏琼芝,反倒便宜了夏季兰。
这么一算,夏家这笔买卖,赵无忧也没有占得便宜。
好在瀛渠清淤之事已经在完工阶段,赵无忧寻思着,是该给皇帝一剂定心丸,让他消了这复位夏东楼的念头。
皇帝在三清殿召见赵无忧,满室清香袅袅。赵无忧觐见皇帝,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这君臣二人在里头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里里外外都是虚道长的弟子和御林军把守,消息自然很难透出去。
但若有心去查,还是能知道少许。
比如东厂。
东厂的消息惯来是最灵通的,这不,陆国安急急忙忙的便朝着穆百里的书房去了。他走得很急,以至于沈言喊了他一声,陆国安都未能及时察觉。
可见,事态紧急。
“督主!”陆国安在外头行礼,“卑职有要事禀报。”
穆百里正在寻思着无极宫的事儿,听得陆国安在外头脚步急促,话语捉急,心下知晓必定有急。陆国安不是个喜欢大惊小怪之人,事情没到一定程度,都算不得急事。
“进来。”穆百里放下手中墨笔。
“报!”陆国安面色微恙,“禀报督主,赵无忧进宫见驾两个时辰有余。他与皇上关起门来嘀咕——嘀咕……”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穆百里抬头,眸色微冷,“舌头太长了,要拉出来晒一晒吗?”
陆国安咽了一口口水,当即垂眸行礼,“据宫里来的消息,说是赵无忧离开之后,皇上便开始琢磨着,要、要给督主赐、赐婚。”
眉头陡然一跳,穆百里皱眉望着陆国安,“此话当真?”
“卑职不敢欺瞒督主。”陆国安面色泛白,额头微微渗着薄汗,“听说皇上已经开始草拟圣旨,寻思着要给督主对食。”
穆百里无奈的揉着眉心,单手支在案上,“是赵无忧的主意?”
“卑职不敢妄下断言,但——的确是赵大人走后,皇上才动了赐婚的心思。”陆国安慎慎的开口。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晓得,当日在金陵城,在平临城,赵无忧与自家督主那点小事儿吗?
若真的是赵无忧出的主意,陆国安心里还真要替赵无忧捏一把冷汗。
“督主?”陆国安低低的喊了一声,“现下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穆百里真的要娶亲?
“这主意谁出的,本座就得让谁把话吃回去。”穆百里揉着眉心,靡靡之音,依旧温和清润,甚是好听,“下去!”
“是!”陆国安躬身退出房间。
外头,沈言不解的驻足,“怎么回事,看你一头的汗。”
陆国安轻叹一声,“没什么,就是有人要倒霉了,但不知道——”不知道到底是自家督主会倒霉,还是赵无忧倒霉?
这两个都不省事的主,谁胜谁负,始终难料。
如今,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