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点传媒总监办公室,大而奢华,就像一间舒适精致的单身公寓,里面有吧台、有酒柜、有古董字画,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不得不说,这位沈总监实在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冯去冬甫一走进来还有些怔忪发愣,他没想到这位创意总监的办公室比他这位TJ公司老板的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这还有天理吗?他一个当老板的居然还比不上人家一个打工的?这这这……说出去他丢人不丢人?
沈临溪和刘恋倒是没他想得那么“偏远”,只见沈临溪一进来就反锁了大门,然后拉上了窗帘,并对刘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你刚才说到薛佳,”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也很温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波动只是她的错觉。“不错,她以前就在这里工作,不过后来辞职了。我很好奇你们跟她是什么关系?”
刘恋拘谨不安地在他对面的单人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如果不是她反应灵敏地把薛佳这个名字搬出来,恐怕现在他们根本没这个机会坐在这里跟这位声名在外的策划之神交谈,说不定明天也没那个机会。这等待的两个多小时她算是见识了,想跟这位沈临溪总监合作的客户很多,人家大牌到可以自由选择预约的时间,这就是实力的特权!
当你的能耐、本事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站在高处挑三拣四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求你的那些人。
所以这也就是说,她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或者说,这个“薛佳”给她的机会。
她本能地交握双手,强按下心中的紧张,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哦,我曾跟她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她是个很好的人,不但工作能力强,平时也很照顾提点我……”
沈临溪一语不发,唇角微微上抿,逸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轻松弧度。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一个人对他放下戒心,不知不觉就会说出很多他想知道的话。
他这种态度极大地鼓舞了刘恋,更加让她觉得自己走对了这步棋。她的字里行间表现出一副跟薛佳关系非常熟稔的样子,也说了一些关于薛佳的细节。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位沈总监对薛佳似乎是不同的,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同事,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但不管怎样,她觉得只要有这样一种关系,会对他们TJ接下来的行动有利,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好意思,恕我打断一下,”听了半天她滔滔不绝地“秀交情”,沈临溪终于不疾不徐地开口了:“请问薛佳现在在哪里高就?”说了半天她也没提到这点。
刘恋一愕,本来还说得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一下子就像被人卡住了脖子,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呃……她、她在玄风集团。”
“玄风集团?”他重复了这几个字,然后玩味地瞄了眼她和终于欣赏完他的办公室心不在焉走过来的冯去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TJ公司的吧?”
玄风集团和TJ公司这一对同行冤家是商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说是冤家其实都有点抬举TJ了,这家基本就是靠照搬、模仿玄风起家的,而且还靠着锲而不舍的抄袭越做越大。TJ的这种发展模式虽然让人不齿,但不得不说,在商界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今天你抄袭我,明天我借鉴他,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在一个法治尚不健全的社会,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沈临溪作为一个常在商场上混的人,自然清楚玄风和TJ之间的一些恩恩怨怨,而且他不但知道这些,他还知道冯去冬这个人。冯去冬的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地产界大佬,生下“春夏秋冬”四个子女,冯去冬就是其中的老四,还是二奶生的。有钱的家族往往都有一本烂账,争权夺利的戏码总少不了,冯家也不例外。冯去冬本人是有一点小聪明,也太渴望从自己的哥哥姐姐中脱颖而出,所以创立了TJ走了这么一条看似捷径的道路。他成功了吗?这就见仁见智了。
既然薛佳在玄风集团工作,刘恋和冯去冬又是TJ这边的,但她刚才又说自己跟薛佳曾经是同事,那这里面的关系就颇有点微妙了。
总不会是薛佳先去了TJ,跟刘恋共事了一段时间又跳槽到玄风吧?根据他这么多年对薛佳的了解,她不是个会轻易跳槽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失控,现在她也不会离开晋点,离开他……
他的问题让刘恋和冯去冬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才由冯去冬这个TJ的领头人回答道:“其实,这也是我们今天专程来这里的目的。”表情一改刚才的心不在焉,而是一脸的凝重。
沈临溪好整以暇地靠坐在身后舒适的沙发上,翘起腿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冯去冬捏了捏拳,言谈间颇有些愤恨。“我们TJ跟玄风的竞争,相信沈总监你也不会没听说。之前玄风在W市建分公司,我也去了那里,照样建了一间,还让刘恋……潜伏去了他们分公司,希望能搞到一些商业机密……”
既然是来请人救命的,这里面又恰好牵扯到另一个重要的相关人物,他只能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坦诚相告了。
沈临溪是聪明人,稍微一听就全明白了。
“所以,你是在玄风分公司那里认识的薛佳,”他双眼紧盯着刘恋,一针见血地总结道:“后来玄风又识破了你的‘卧底’身份,你们两家公司的竞争就更加白热化,现在,你们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就到晋点传媒这里来了?”
冯去冬和刘恋再次互望一眼,面色悻悻地点点头。
他挑起眉,唇角明显地勾起,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忽然站了起来,去酒柜前倒了两杯红酒。
“薛佳在为玄风效力?”他一边将酒递给冯去冬,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她在那里受重用吗?”
刘恋低头想了想。“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的能力很强,好几个方案都是她抢先提出来的,湛总……我是说湛斯玄,对她好像非常另眼相看。”
他眯了眯眼,端起酒浅啜了一口。如果他没记错,玄风集团的湛斯玄是一个相当年轻有为的男人吧?薛佳和他……
拿着高脚杯的手忽地微微一紧。
“你们来是想干什么?”他面色一整,忽然问他俩这样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们的诉求。”他说这话的语气完全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冯去冬怔住了,刘恋也束手一愣。
他无视他们的怔愣,继续用一种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说:“每个来晋点的客户都有自己的明确诉求,有的想达到长期目的,有的是短期的,你们呢?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他眼神冷漠地盯着他俩。
“我……”冯去冬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慌乱。他只知道来这里是救自己公司的,但到底要怎么救,他完全不知道。
“我们TJ现在被玄风压得死死的,完全找不到对策!”还好有个比他清醒和冷静的刘恋,她双手合掌地仰头看着沈临溪,一脸的祈求。“我们只希望你能给我们TJ想个办法,让我们TJ有一条生存之路……”
“生存之路?”他近乎戏谑地重复着这个词,像看一只低到尘埃里的蝼蚁一样地看着他们。“你们的生存是靠什么?靠抄袭人家的东西,不是吗?请恕我直言,如果不把这个问题理清楚,恐怕你们永远只有被人家压在头上。”
“不!”冯去冬终于回过神,气不顺地大吼了一声:“凭什么?凭什么我们TJ要被他们玄风压在头上?我不服——”一边说一边还狠狠地往茶几上砸了一拳,幸好茶几够结实没被他的拳头砸破。
沈临溪面不改色地啜了口酒,然后放下酒杯,双目微凛地盯着他。“你不服?你凭什么不服?你TJ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跟他竞争?除了那些完全照搬玄风的模式、花样,你们TJ有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
冯去冬正要下意识地反驳他,但刚要张口,忽然又顿住了。他想起那些广告也是从薛佳那里偷来的,而薛佳是玄风的员工,不是他的。
沈临溪冷冷一笑。“所以你现在会被人家逼到这个地步,是必然的,除非你能拿出它没有的东西。”抄袭的人,路都走不长。
“那……”他手足无措了,面色慌乱地看着他。“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什么是他有而玄风没有的?这么久他已经抄袭习惯了,哪可能想得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抄袭者最大的悲哀,不劳而获是容易的,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思考和创造。
屋子里安静了十几秒,这种安静几乎快让人窒息,尤其是对于心急如焚的冯去冬和刘恋而言。
似乎是享受够了他们的这种煎熬,沈临溪终于又缓缓开口了:“你们要是想生存,也不是不可能。”
冯去冬和刘恋一脸希冀地看着他。“真的吗?太好了!请说请说……”明明他们才是客户,可是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们却不由自主地有种低三下四的臣服感。
他伸出一只手,比了个1的手势。“我刚才说了,你要拿出玄风没有的东西,那你就要想想,什么是玄风没有的?”
“……”他们相觑无语,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玄风几乎无所不有,无所不能,而他们只需要照做就行了。这样一个对手,它能缺少什么呢?
沈临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这两个在他看来几乎无药可救的人。
“人性,”他唇角微张,精准无比地吐出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来,玄风专注的一直是它强大领先的技术和模式,却恰恰忽略了人性。”
“人性?”冯去冬和刘恋一听这个答案,不约而同地都愣了一下。
“技术是为人服务的,可是太强调技术,就脱离了人群,变成一种类似神祗一样的存在,你们明白吗?”他忽然问。
他俩懵懵懂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这愚蠢的人类啊……策划之神在心底感叹。
他决定说得直接点。“既然玄风为客户提供的是技术,你们就为客户提供人性,或者换句话说,提供一种情感,玄风的客户在它那里享受到的是超前的技术,那么在你这里就要享受到情感的寄托,懂了吗?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也就是我说的——它没有而你有的东西。”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此话一出,冯去冬和刘恋几乎是膜拜在沈临溪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