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斯玄眼神沉凝地盯着TJ的官方网站和商务平台,久久一言不发。
吴经理和杨秘书就站在他办公室里,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出了这样的事,不能不说这里面有他们失职的地方,现在不但搞得他们玄风集团一位颇有才气和想法的员工因为内贼而出车祸住院,还白白让他们的竞争对手占得先机,抢了他们的创意不说,还借这个机会弄出了不少噱头。
湛斯玄看过了薛佳那天加班时写的关于建立玄风广告部的原始资料,就在他给她打电话的那一天。如果不是他给她打的那一通电话,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那么拼命那么积极地返回公司去加班?假如她没有回公司写下这么一份报告,那么这一切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
薛佳的报告不得不再次让他对她另眼相看,她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反应敏捷,思维敏锐而且对事物的判断颇有前瞻性。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明白该怎么做以及如何最有效率地去做,所以即便只是一份初步的报告,不但他明白这份报告的价值,显然那个一直以抄袭效仿为职志的TJ冯去冬也明白。
最近他们玄风集团因为智能模拟同步导购技术的成功研发而风头正劲,TJ正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因为这份内部资料的泄密,冯去冬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不但照本宣科,还要趁机打乱他们玄风建立广告部的步骤,这种伎俩实在很低级,跟个无孔不入的苍蝇没什么区别,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种手段的确会很凑效,成本低廉,损人利己。
吴经理看着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湛斯玄,忐忑不安地开口道:“湛总,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处理?要不要发律师函,或者直接起诉TJ,要它停止盗用我们公司的创意?”TJ为客户做的那几个广告,颇获得商户的口碑和欢迎,但是那分明是薛佳想出来的广告方案。
湛斯玄眼神一凛。“你觉得有必要浪费这个时间吗?”打官司不但旷日持久,而且往往不会得来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举证、自证……这种事,谁占得先机,谁就是胜利者。冯去冬的TJ本来就是靠抄袭起家的,告他剽窃根本不会对他有威慑力,而且,冯去冬此举不在于他是不是第一个做,而是他已经为客户做了什么,做得好不好,就像玄风可以为客户提供智能导购技术一样,TJ同样能帮助他们的客户提高销量,吸引消费者,这才是目的。
商场如战场,大家各显其能,不见得光风霁月,有效好用才是王道。
吴经理一听,脸色灰败,十分自责。“我应该更谨慎一点的,那个刘恋……”事后他们特意去查了刘恋的身份和来历。刘恋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大学生,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却没想到竟然是冯去冬的地下情人,这段关系冯去冬藏得非常严实,几乎从不曾公开过这个小女友。他们玄风千防万防,见过的“潜伏者”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了,但是这种毫无社会经历,看起来单纯得跟白纸似的小女生一样的内奸,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想想那个冯去冬也真是舍得下血本,连自己的女友也肯送过来当卧底,实在是……不服不行啊!
湛斯玄轻挥了下手,吴经理见状连忙闭嘴。
“已经发生的事,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他表情淡淡,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们出去吧。”
吴经理有些迟疑,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动,身边的杨秘书也低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吭。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敲,稍稍抬高了音量:“出去吧,我自有办法。”他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吴经理和杨秘书如蒙大赦,眼神熠熠地望了一眼这位在他们面前显得无比沉稳高大的总裁,然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转身相继离开了办公室。
听见关门的声响,湛斯玄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盯着电脑屏幕的双眸凌厉得让人心惊。
玄风从创立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其间遇到过的波折困难数不胜数,这个TJ,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蹦哒得虽欢,却从不被他当成一个正经的竞争对手,也从没被他放在眼里,可现在,小丑似乎也不肯被人藐视,被人当成一个受人嬉笑的角色,也开始不断地刷存在感,隐隐还有从丑角变主角的趋势……
一个人,一个公司有野心,有欲望没问题,他不会强拦着,但是,要是犯到他头上问题就大了。
以前冯去冬做事,虽然是抄袭,却也好歹是一步一步地追在他们玄风脚步后面,不曾闹出什么事来,真要论起来,TJ也不过是“一直在模仿,从来没超越”,他看了也不过一笑置之。要不然你能怎么办?在当前我国的这个环境,山寨横行盗版无数,防得了这个也防不了那个,还不如有个可以立起来的靶子,利用它干掉另一批同样想走捷径的人,只要这个做得不那么过分,总得分一点羹给人家。毕竟都在生意场上混,钱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赚完了,虽然有游走法律边缘之嫌,但很多道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但是现在,冯去冬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不但派他的地下女友过来玄风当内贼,还抢在他们之前干起了玄风本来准备做的事,最重要的是——薛佳还因为这件事出车祸受伤住院。
湛斯玄神情冷冽地盯着TJ的网站,那几个薛佳设计出来的广告方案此刻正堂而皇之地挂在他们的官网首页上,以此来吸引客户和消费者的眼球。
看得出来TJ这两天很花了一番工夫,做出来的广告和文字宣传都相当有水准,但是这种水准是建立在薛佳已经基本成型的资料报告上。
不愧是搞抄袭的!他们很会挑其精华,去其杂芜。
他微微闭了闭眼,然后缓缓站起来,踱步到背面那扇落地窗前。
窗外夕阳余晖犹存,天色已开始发暗,却仍是一副美景。
他拨通了助理乔陟的手机。
“喂,是我。”
“分公司那边情况还好吧?”乔陟知道他是过来这边处理w分公司的突发状况的。
“我们的玄风B计划看来要提前启动了。”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陟这次沉默稍久。“事情到这种程度了吗?”半晌他才缓缓问。
他回答得相当果决。“这次我要让他翻不了身。”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两人又默契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收了线。
有些人忙碌的时候,总有些人闲得令人发指,比如说躺在病床上的薛佳。
医生每天会过来查房,检查她的腿伤,还表示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理想,于是薛家妈妈终于放下了那颗提心吊胆日夜操劳的心,开始关心另一个她矢志不移的话题了。
“我说佳佳啊!”嗓门一开,薛佳的脸就跟调色盘似的,立刻就绿了!“你那个湛总……”
她反应奇快地拿被子捂住自己,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这几天嘴巴都说干了,湛斯玄只是她的老板,他也只是例行义务地过来探望她,可这一帮后知后觉可总算历经世事的过来人到底还是回过味来了,琢磨了又琢磨,思考了又思考,一拍大腿——不对呀!这不像是一个大老板单纯来看望自家下属该有的姿势啊!
这要是普通的探望慰问,不该是一帮人前呼后拥,拿着鲜花素果……呃不是,提着水果礼品,亲切慰问隆重嘉奖吗?或者再跟她和他们这些家属亲切友好地握个手合个影留个念啥的……这才像话啊!
可是哪有堂堂一个大总裁,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过来,一束鲜花一盒果篮,还那么温温柔柔体体贴贴地喂她吃水果的?连壳都剥得那么干净……咳咳!好吧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这种行为太异乎寻常了,所以显得很可疑。
于是他们通过这点抽丝剥茧的分析和细致入微的观察,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寻常之处,然后天天对着薛佳进行不厌其烦的精神摧残,真的快把她搞疯了!
其实说到底,薛佳很清楚,这都得怪她自己。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一次无意中在面对老妈的问话中她不小心透露了一句“湛总没结婚,好像也没固定对象吧”,她妈不会这么魔障,更不会每天都这么神经兮兮地把他的名字挂在嘴巴,一日三餐……不!一日十次地折磨她。
这是个变态的时代,这更是个看脸的时代!她一脸悲愤,紧抓被子不放松,然后无语问苍天。她就不相信,要是湛斯玄是个又老又丑又矮又挫的男人,即便他还是单身,她家人还会这么热心快肠地天天幻想把她和他送作堆,一提到他就一副飘然欲醉想入非非的模样吗?不冲到马桶去吐了就算是涵养很好了!
别怪她嘴毒,薛佳认为这就是事实。
一个身边长期没有男朋友的大龄剩女,好不容易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条件出色又态度暧昧的男人,也难怪家人大惊小怪,恨不得赶紧将人家定下来了。
“你这孩子……”薛母一见她又像之前那样逃避地躲进被窝里,本想张嘴数落她几句,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女儿是她生的,她又怎么可能一点不了解她?这到底——还是有一点那个意思了吧?不然她只会觉得烦,觉得讨厌,甚至大声跟她们吵几句然后脸色难看地跟他们冷战几天。但是提到这个湛斯玄,她只是极力地撇清自己跟他的关系,可是并没有其他不耐烦不舒服的反应,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女儿对他的感觉是有点特别的?
薛母边想边神情恍惚地去开了电视。女儿不想听她提湛斯玄,她也不好总提他,免得真把她逼急了做出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来。薛母颇有远见卓识地想。
开了电视,连着换了几个频道,薛佳听见被窝外面的老妈似乎没有再唠叨了,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松了手,一点一点地放下了快闷死人的被子。
“行了!”薛母哭笑不得地白了她一眼,啐道:“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行吧?我的姑奶奶,闷了这么久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语气满满的宠溺。
“我要喝酸奶。”她立刻得寸进尺,嘴角撒娇地翘起来。
薛母再次横了她一眼,然后去柜子里找酸奶了。自从这位姑奶奶受伤住院,水果零食就没断过,跟个孩子一样,真是……
她心满意足地爬起来,轻轻靠坐到床头上。她有一群爱着她、呵护她、疼她如至宝的家人,干嘛要那么早找对象嫁人呢?也许嫁了人就没这么受宠享福,轻松自在了。
电视里开始播报晚点新闻,忽然有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继玄风集团成功研发智能模拟同步导购技术以后,最近他们又推出一项新的举措——全新网游式用户网购模式。这项模式将突破过去单纯的购物,而将游戏、升级和网购结合起来……”
主播还在一脸兴味盎然地在镜头面前对观众滔滔不绝,但是她却愣住了。
玄风现在就推出这项新模式?为什么?是不是太早了?智能导购才刚推出,余热未消,应该将这项模式的效应发挥到最大和极致,然后再从容有致地推出他们的后招才符合商场之道,湛斯玄必然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
薛母过来将酸奶拿给她,看她一脸呆呆的,不解地轻推了她一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怔怔地接过酸奶。
眼睛盯着电视,她忽然想起住院这几天看到的几则消息。TJ盗用了她的广告创意,对这一点她丝毫不觉得意外,这种事在广告界太常见了,她也不认为玄风有办法能拿回那些策划的方案,这些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创意,一旦公布了就毫无价值可言了。对此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莫可奈何。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我只能在下一局赢回来,哭喊打闹只会显得你很low,而且得不到任何同情。
所以……她目光微乱,一时竟有些心乱如麻,说不出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这是玄风的反击?或者说,这是湛斯玄对冯去冬偷她创意的反击?
她,可以这么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