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昆吾山上,乾坤风云会的斗法论道进行得如火如荼。
眼下才刚过午时,第二轮八场论道已然决出高下,本轮十六人参与,八人出线。
在凌嫣然的欢呼声中,
司辰面带微笑向众人缓步走来,显然他又胜了。
这一场,他的对手是回声谷的“幻刀”萧离。
那萧离年纪轻轻就已将回声谷的“回风幻音”功法修炼至音迹不循的境界;此外,他以稷泽①(洛水)晶石祭炼一口近乎透明的柳叶薄刀,名曰“断水”,锋锐无比,一刀击出,破风裂隙之声飘忽不定,那刀光更是无迹可寻。首轮与他对阵之人就是因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才坚持了十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而司辰上场以后先声夺人,至始至终就没给过他主动出击的机会,萧离在司辰凌厉的攻势下疲于应付,完全没有发挥出“幻刀”的优势,前十七回合一直隐忍待发。
第十八回合,司辰故作疲态,暗中却以“须臾”之力短暂封印了萧离周围流转不息的空气,只留下一个豁口,同时幻化出九个幻象,并让他们完全暴露在萧离的刀锋之下。
萧离憋闷已久,误以为这是司辰即将力竭前的最后一搏,不忍舍弃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加之周遭被偷偷封印,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危机,于是不及思考,果断出手,幻音飘忽,连人带刀全力出击,斩断所有幻象,殊不知正中司辰下怀。
最终,司辰根本就没去劳神分辨萧离的来势,像是事先排演好的戏曲一般,直接出现在他身后,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指,弹在他背心,结束了这场令他“痛苦”万分的战斗。
司辰设计了一个局,请君入瓮,以幻制幻,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萧离输的心服口服。
在上半区,楚恒岳早已先行胜出。至此,二人双双晋级。
下一阵,司辰对上的人是——蓬莱苏暮云。
司辰到没什么,凌嫣然顿时头大了……
此刻,凌嫣然远离众人,躲在一处矮松后满脸愁容、焦虑万分,一会儿贝齿咬指,一会儿粉拳托腮,像是在绞尽脑汁思索一个天大的难题。
只听得她烦躁地跺着脚,碎碎念道:
“司辰哥哥英明神武,晋级是必须的!南师兄和云师姐就不对了,咱们蓬莱岛求仙问道、与世无争,你俩随便玩玩就好,那么认真干嘛?真是讨厌,讨厌死了……”
此时,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纤巧手轻柔地搭上凌嫣然肩头。凌嫣然仍沉浸在纠结中不得解脱,误以为是司辰,急欲求助,连忙转身脱口而出:
“司辰哥哥,你跟云师姐同台斗法,那我该如何是好吖?”
……
“怎么?师姐让你很为难了么?”
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清雅脱俗,宛若仙音。
凌嫣然一双俏眼瞪的老大,半晌才喃喃地憋出两个字来:
“师姐……”
“说吧,偷跑出来几日了?”苏暮云似笑非笑地问道。
但看她约二十出头,柳眉凤眼,体态纤纤,气质温婉,柔若轻云,当真是人如其名。
“哪有?分明是爷爷许我出来游历的!”凌嫣然登时一脸天真无邪。
“噢?可是让你来此昆吾山与我们回合?”苏暮云也不揭穿,仍旧调侃道。
“是啊!”凌嫣然见要蒙混过关,脱口而出,忽觉不妙已是来不及了,“不!不是的,我,我……”
“哼!偷跑出来厮混,现下被我逮个正着,我这就把你带到鹤师叔面前,看你这小妮子如何分说?”苏暮云故作嗔怒道。
“云师姐!千万不要啊!……”凌嫣然着急欲哭,情急之下四处打望,只盼司辰出来解围。
谁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方之南。
“小师妹,你又要胡搅蛮缠吗?”方之南皱眉道。
且说这方之南约二十五六的样子,高额束冠,面若温玉,颇有几分出尘之资。
凌嫣然正待狡辩,耳畔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前面可是蓬莱仙宫的道友?”
凌嫣然探头一望随即大喜。
来者正是楚恒岳、司辰、释心和柳寒衣。
众人相见,相互客套……
“辰师兄,一会儿道台切磋还请手下留情。”苏暮云莞尔一笑,灿若桃李。
“云师妹过谦了。”司辰笑道。
“嫣然妹子,适才听见你嚷嚷,可是遇到麻烦?”楚恒岳故作关心地问道。
“我,我……不是啦,我久不见师兄师姐,一时激动而已。”凌嫣然拙劣地掩饰着。
……
释心、柳寒衣、楚恒岳眼神相触,心下明了,于是半拉半扯地带着方之南到一边满世界抬捧吹嘘去了。
楚恒岳不时还回过头朝凌嫣然挤眼……
苏暮云瞧见,直接还以凌厉的瞪视,楚恒岳见状赶忙正色回头。
苏暮云看看司辰,又朝凌嫣然使了个眼色。
凌嫣然哪里不知,这才支支吾吾,将当日如何邂逅司辰的经过粗枝大叶地道来,枝节处却是一笔带过,不敢细说。
……
“师妹顽劣,蒙辰师兄拂照,暮云感激不尽。”
苏暮云皱着眉头听完凌嫣然没头没脑的叙述,总算是安下心来。
“云师妹客气,同为浩然正气盟弟子,这也是应该的。”司辰微笑道。
……
当!
钟声响起,第三轮论道即将开始。
既然已被逮着现形,凌嫣然反而轻松多了,大不了使出“缠字诀”,再适机脱身。
……
道场上,四场论道同时开始。
释心和柳寒衣去了楚恒岳那边,苏暮云、方之南在台上,这里只剩下凌嫣然独自一人。
一个是情同姐妹的暮云师姐,一个是深深仰慕的司辰哥哥,本该纠结胜负的凌嫣然此刻反而毫不在意了。
“哼!师姐若敢胜,我便趁她斗法时拉着司辰哥哥跑路。”
她心里这么得意地盘算着,当然,她知道以云师姐的本事,只怕是没机会赢的……
台上台下的苏暮云完全判若两人,出手果断,风驰电掣。
一上来便是雷电交加,烈焰焚天,时而仙鹤翔舞,时而灵龟吐息,攻势绵密,精彩纷呈。
司辰手抵灵兽,身闪雷火,脚下还要防着不时破土而出的缠足仙藤,看似苦不堪言,十余回合下来倒也如驾扁舟,有惊无险。
原来蓬莱仙宫之所以敢称“仙”字,并非托大,因为他们所在的道统本就是在千余年前由仙域堕仙所创立的,只是如今,关于这段陈年往事如今已鲜有人知。
蓬莱岛之人素有“半仙”体质,灵力与生俱来,只是远没有真正的仙体那般强大。而蓬莱仙宫的镇派绝学“九曜灵元术”却是绝对纯正的仙家功法,配合堕仙后来所创的“万灵谱”,当真是御雷控火,驱使真灵无所不能。
司辰早年曾听师父上官云讲述过蓬莱仙宫的功法特色,略有所得,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故而并不急于反攻,只是一味闪躲,希望于实战中获得更多收获。
其实不止是他好奇,曾经许多人都想通过论道切磋来一窥仙术的奥妙,只是像他这样如浮光掠影般的闪躲腾挪,终究非常人可以做到……
苏暮云兰指抚气、玉足生烟,一顿眼花缭乱的猛攻看似占尽上风,但她却越战越心惊。她敏锐地感觉到对手并非无疲于奔命,反而……
“越逃越开心?”
事实上,她的感觉是对的。渐渐地,司辰已经看出门道,竟然越躲越从容;越闪越自如。甚至有好几次,司辰几乎与她贴身而过,那时候她正专心驾驭仙术,自身全无防备,等她反应过来司辰已经远远逃开……
“这厮,也太可恶了!”
苏暮云感觉有些薄嗔,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就这样,这二人一个追,一个逃,大约斗了五十回合,苏暮云彻底没了信心,只见她停手,站定,远远地望着笑兮兮的司辰,俏脸通红地说道:
“辰师兄,咱们不斗了,我认输!”
“额,云师妹,这样不好吧?”司辰赧然。
“真的无须再斗了,暮云竭尽全力,而辰师兄游刃有余,暮云心知肚明,辰师兄无需介怀。”苏暮云一脸苦涩道。
……
“哇!~司辰哥哥太厉害了!”凌嫣然欢呼雀跃,全然不顾苏暮云的白眼。
……
“嘶!~~这辰公子打了凤凰血了?怎地如此了得!”
“我勒个去!直接玩到蓬莱仙子没脾气?服!大写的服!”
“辰公子!在下洛水王二,求赐墨宝!求赐墨宝啊!”
“洛水王二?那又是谁?……”
数场精彩表现之后,司辰俨然已经成为本届风云会的夺魁热门和关注焦点。
道台上首,鹤星君远远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嘴里仿佛含着两个字——“变-态!”
王一山瞧在眼里,他很想笑,却又碍于面子生生地憋住。
“额,我说,鹤师弟,那什么……看开点,一会儿要是老夫不幸看到我那恒岳师侄与司辰娃儿斗法,估计那时的心情也是跟你现在是一般无二的。”
林夫子看看他二人,再看看旁边的周大儒,只得到对方一个无奈的点头……
“洪荒组两强相争,听雨楼司辰,胜!”
……
之后,
楚恒岳又胜了,
方之南也胜了,
再加上最后出线的韩陵轩,
到日暮时分,本次乾坤风云会的四强终于产生了。
“韩陵轩是谁?”凌嫣然好奇地问司辰。
“你可还记得英杰城中的……韩公子?”司辰故作神秘道。
“竟然是他啊!嘿嘿嘿……”
释心和柳寒衣倒还好,方之南和苏暮云却是满脑门黑线,心想:“不知哪个背时鬼,又该倒霉了……”
……
半决赛和决赛被定于次日卯时举行。
此刻,凌嫣然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了。
“师兄、师姐,司辰哥哥,还有三位师兄,咱们去山下找些吃的吧?我都饿坏了!”凌嫣然眼巴巴地看着众人。
“好吧,不过……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否则!哼哼,小心师姐我打折你的腿!”苏暮云故作凶恶状。
凌嫣然明知是玩笑话,却故意装得胆战心惊的样子,躲到司辰身后,还朝苏暮云做鬼脸、吐舌头,气得苏暮云花容失色,要不是见有外人在,几乎真的要“教训”这顽劣的小妮子。
释心等人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
……
“阿弥陀佛,贫僧也许久不沾酒水了……”
“和尚?你以前可没少沾!”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普渡寺高僧竟然喝酒吃肉,你果然是个花和尚!”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呸!”
……
夜幕下,一群年轻修真者有说有笑地向山下走去。
山顶上道台上,八色阵旗随风飘扬,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期待着,欢腾着……
按民间习俗,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佛教则称“盂兰盆节”。这一日,家家户户焚香祭祖,悼念亡魂。
关于“鬼节”,民间亦有诸多光怪陆离的说法,传闻七月十五为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一日,这天地狱幽门将会开启,无数怨魂阴灵将会通过鬼门关来到人间,接受亲属家眷的悼念和供奉,有枉死者回阳间泣诉,亦有饮恨者饲机报复……
总之当夜,寒月冷风之下,残坟孤塚之间,往往百鬼夜行,恐怖异常……
此刻,一众年轻人正途径昆吾山下一片青塚,柳寒衣神色诡异、绘声绘色地向众人讲述有关“中元节”的民间传说。
“哎呀!~讨厌!死道士你别再说了!”
凌嫣然蹑手蹑脚地跟在司辰身后,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四周嶙峋的怪石和婆娑的树影,怒叱柳寒衣。
“阿弥陀佛……”
释心庄重地口宣一声佛号,梵音震荡,凌嫣然心中顿感坦然。
谁知,下一刻,释心亦作神秘状,低声说道:
“不可高声喧哗,恐扰孤魂哀思……”
“死秃驴!你,去死!”凌嫣然顿时疯了。
“哈哈哈!嫣然妹子莫慌,我等修真之人,一身浩然正气,何惧鬼怪乱神?”楚恒岳大笑宽慰道。
“你们就别逗嫣然了!”苏暮云薄嗔三人。
司辰与方之南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不觉间,众人已来到山下英杰城,果见城中家家户户青灯孤火,燃烛烧纸,檀烟飘香。
然而,醉仙楼却是大相径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众人在二楼廊上寻到一处清雅圆桌,叫来小二,点上清酒小菜,正欲举杯开怀畅饮,却听得耳畔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不是听雨楼辰公子么,当真是山水有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司辰等人循声望去,来人却是——韩陵轩!
只见那韩陵轩玉冠白衣,玉树临风地站立在帘下,身旁还有几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那一群人似笑非笑,看气势来者不善。
“原来是君-子-堂,韩公子,幸会幸会!”司辰学着当日调侃韩陵轩的语气,一本正经地拱手作礼。
“嘻嘻,夜壶公子!”凌嫣然鬼灵精怪地偷笑着。
“嫣然你说什么?什么夜壶公子?”方之南不解问道。
韩陵轩闻言大怒,正待发作,一看竟是貌若天仙的凌嫣然,不觉目眩神驰,登时看得呆了。
“君子堂?有何贵干?”楚恒岳显然瞧韩陵轩等人不太顺眼,旋即不客气地问道。
“哼!在下日前与辰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此处相逢,正好厚颜前来讨杯酒水相敬,已表心意。”
韩陵轩说罢,突然伸出右手凌空一抓,只见司辰面前的瓷杯被一团黄色真气包裹着,眼看就要向韩陵轩飞去。
“哼!既知厚颜,如何僭越?”
不等司辰应答,楚恒岳已抢先开口。
他微微举袖,右手似轻描淡写地抚过额头,也不知做了什么,那瓷杯竟然静止于空中,微微颤抖之后就不再动弹。
他抬手轻轻接过,闭目仰头,豪饮而尽,再一睁眼,面露舒色地看向桌上众人,大笑道:
“呵呵,果然是好酒!”
“好!岳将军果然豪迈!”凌嫣然拍手大赞。
……
“你!……岳将军,哼!来日必当领教阁下高招!”韩陵轩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继而一挥袍袖,领着一干人等下楼而去。
凌嫣然看看司辰旋即吐了吐舌头,司辰一脸无辜。
楚恒岳三人自斟自饮、谈笑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方之南和苏暮云则是一边左右应酬,一边眉头紧锁,显然极为头大。
……
①《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