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绝伦的侧脸在华光映衬下,散发着玉石般的光泽。祁沐琰的唇角勾着极浅的笑,显得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是了。
不管她抚琴与否,他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有些着恼的攥了攥衣袖,夏月吟微微蹙了蹙眉。她自负聪慧,即便精明狠辣如宫主,也未曾看出她分毫破绽。
可偏偏,遇上这人,她好像全身都是破绽。
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掌控。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偏偏,对这人,讨厌不起来。
慕容逸听到夏月吟和祁沐琰的对话,心中亦是警铃大作。
难道夏月吟和祁沐琰私下有什么交情?夏月吟的身份,关系到的可是天钥皇朝的宝藏,绝不可掉以轻心!
至于祁沐琰,虽然身体孱弱,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名声,绝不是浪得虚名,与他对上,亦是不能放松。
“呵,不敢抚琴就不敢抚琴,还假装什么手受伤啊!”沈剪羽尖刻的嗓音突兀的响了起来,神色间满是嘲讽。
上次赏花游湖宴上,沈剪羽本就与夏月吟结了梁子,再加上方才云瑾对他的冷淡态度让他着恼,此刻抓住这个机会,便是毫不客气的奚落。
沈剪羽这一番话,不由让官家小姐们又小声议论起来。
“没准儿就给剪羽公主说准了呢,这夏月吟就是不敢抚琴,故意说自己手受伤了!”
“可不是么,你指望这生活在山野的丑八怪能有什么才艺?”
一时间,又是铺天盖地的嘲讽。
慕容逸和祁沐琰的问询,可真是将夏月吟推到了风口浪尖了。这些官家小姐也真是狠毒,句句不离“丑八怪”“不学无术”“山野”这样的词汇,可谓极尽嘲讽之能。
因着沈剪羽这一番话,更像是让她们找到了底气一般,议论的声音也越发大了。
夏于澈早已经变了脸色,若不是夏月吟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只怕他都要拍案而起了,这些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本以为由着她们议论两句,这场闹剧也就该收场了,却不曾想,云瑾那冰山居然会替她解围。
“她的手的确受伤了,我可以作证。”冰冷的眉峰微微蹙起,云瑾的声线比往日还更显冰冷。
纵然云瑾的口气冰冷,神情间也不见温柔,可夏月吟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勾了勾,这个云瑾,还真是个变扭的家伙。明明并不是冷硬心肠,却偏偏摆出一副千年冰山的样子。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替她解围了吧。
这份情,她记下了。只是,他难道不知道,好心也是会办坏事的吗?
果不其然,沈剪羽听到云瑾的话,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堂堂公主之尊,对云瑾百般示好,可他都无动于衷。
可现在,可现在!他居然替夏月吟解围!
云瑾怎么会知道夏月吟的手受伤了?就算知道,以她对云瑾性子的了解,他也不像是会出言维护的人。
难道真的和云悦说的一样,云瑾自幼便和夏月吟走得很近?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愤怒和疑惑交织在一起,让沈剪羽对夏月吟的嫉恨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夏月吟看到沈剪羽的神情,也是无奈的耸了耸肩。她虽然不害怕沈剪羽的地位,可是,和这一个胸大无脑的刁蛮公主做对手,真的会拉低她的智商好吗?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的不想惹上这位刁蛮公主。
可现在,看来是避不开了。
不仅仅是沈剪羽,在场所有的官家小姐都将嫉恨的目光投向了夏月吟。
这夏月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左相府一个庶出的小姐罢了,走失了整整六年,现在刚回到相府,就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若说她还是当初那个小小年纪便露出美人之姿的夏月吟,倒也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她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丑八怪,为什么慕容逸,祁沐琰,甚至是云瑾都对她多有青睐?
要说现在最开心的是谁,那肯定是夏武了。左相府的三位小姐,夏思雨得了沈承乾的赞赏,夏倩希得了沈司宇的青睐,就连“毁”了容貌,“没有才艺”的夏月吟也得到了慕容逸,祁沐琰和云瑾的多方维护。
现在唯一让夏武担心的是,夏月吟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而太子派去山间请夏月吟的人马,究竟是为何?
嘲讽,嫉恨,打量,玩味,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汇聚在夏月吟的身上,可她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察觉一般,垂落着眼眸,端坐在座位上,似是自卑怯懦,又似是,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
这一场风波,在云瑾力证,夏月吟沉默中平息。
“众位小姐才艺俱都十分出众,流芳不才,想作画一幅。”在几位官家小姐表演了才艺后,一直坐在角落的沈流芳缓缓步入到舞台中央,语声柔柔。
夏月吟不由挑了挑眉,看向舞台中央那个柔柔弱弱的身影。
沈流芳。南楚九公主,兰贵人之女,乖巧温婉,多才多艺。
因着生母位份不高,沈流芳的地位自然不可与沈剪羽相提并论,不过在众多公主中,她倒也是颇受宠爱的。
要说这天家的公主,哪个没点才艺?这乖巧温婉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沈流芳却颇受沈德远宠爱,要说她真是个温柔无害的公主,夏月吟还真的有些不信呢。
现在各位小姐才艺也都表演得差不多了,多是歌舞琴一类的表演,沈流芳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表演作画,单单是这个才艺的选择,便已经胜出不少了。
“不知流芳公主要画什么?”沈流芳一上台,立刻有人附和道。
沈流芳颔了颔首,一脸羞怯的样子,眼神飞快的向北桓使臣的席位上看了一眼,低声道,“凤凰。”
凤凰!
世人皆知,北桓七皇子祁沐琰,独喜凤凰。
还曾赋诗赞过,“金井栏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
现在,沈流芳要画凤凰,其中含义,不言而明。再加上沈流芳看向北桓使臣席位的眼神,难道说沈流芳喜欢祁沐琰?
这个认知让夏月吟黛眉轻蹙,拢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这次东黎和北桓皆派了天家皇子前来贺寿,对南楚而言,是一个联姻的好时机,沈德远自然不会错过。将天家的公主嫁给慕容逸或是祁沐琰,也是常理。
沈剪羽倾心云瑾,沈德远一向宠爱她,也拿她没有办法,故而只能让沈流芳出嫁。只是,目标难道不该是东黎太子吗?为什么是祁沐琰?
夏月吟挑眉看向高台之上的沈德远,却见他眸中亦是闪过一抹错愕,甚至还带着一丝压抑的恼怒。
看来,这一切,都是沈流芳在自作主张。
沈流芳母妃位份低微,若非凭借沈德远对她的宠爱,绝不能有如今地位。现在她违背沈德远的意愿,下场可想而知。
更何况,单从利益考虑,嫁给东黎太子,远胜于嫁给祁沐琰这样一位身体孱弱的皇子,可沈流芳还是选了祁沐琰,足可见,她对祁沐琰的用情之深。
平心而论,这天家的公主,长相自都不会差。沈流芳更是姿容出众,脾性温婉,才华横溢,这样一个女子,如此倾心,祁沐琰,他,会如何应对?
睫毛微微煽动,夏月吟竟有些不敢抬眸去看祁沐琰的神情。
以祁沐琰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沈流芳此刻选择作画凤凰,是赌上了她的一切,如此用情,他会心动吗?
手指忍不住交握在一起,夏月吟的心头突然闪过一阵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慌。
即便是,祁沐琰他真的心动了,她又在害怕些什么?
“月吟,你怎么了?”看到夏月吟的脸色不太好,夏于澈立刻关切的问道。
夏月吟慌忙将视线转移到了舞台中央,笑道,“我没事,许是不胜酒力。”
视线落在了舞台中央翩然作画的身影,然后不自觉的,飘向了北桓使臣的席位。
祁沐琰仍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静然而座。他光洁优雅的下巴微微扬起,漂亮的黑眸淡淡的望着沈流芳,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是在专注的看着她。
他,竟在看她。
夏月吟的心中不可遏制的泛开一抹酸楚,竟突然觉得,这宫宴上,好生压抑。
以气闷为由,夏月吟不及沈流芳作画结束,就离开了宫宴。
她不知道自己这没由来的酸楚是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会那样在意祁沐琰的反应,难道说,她真的对他,动了情?
重重的一掌拍在旁边的古木上,若非刻意不曾动用内力,只怕这参天古树都要承受不住夏月吟这一重击。
似是要发泄心中的烦闷一般,夏月吟一掌接着一掌拍打在古木上,粗糙的树皮将她的手掌摩擦得通红,可她仿若浑然未觉,只想将心中的烦闷尽数发泄出去。
不该,不该的。
她,早已没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