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毒,一旦发作,便无可救药。
一旦催动内力,琼花毒便会让内力一点一滴的流逝,一旦内力耗尽,便是死亡之时。
刚才夏月吟不管不顾的催动了十成内力,琼花毒发作的速度可见一斑。
祁沐琰连忙灌输自己的内力,用自己的内力压制住毒性。只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一个时辰之后,琼花毒便会发作得更加厉害。到那时候,必须要更多的内力和真气来压制,用不了多久,祁沐琰自己,也会内力和真气耗尽而死。
为今之计,便也只有求公子倾出手相救了。
都说柳家的毒,辟兰谷的药。柳家最最阴狠的毒药琼花,怕也只有辟兰谷有办法了。
公子倾其人,一手医术,无人能出其右。可令白骨化肌,枯木逢春。而他对夏月吟,又是一片情深,连他,都看得出来。
虽然对于祁沐琰而言,要低下头去求情敌出手相救,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为了夏月吟,什么自尊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天两夜。
到达辟兰谷的时候,祁沐琰整个人也接近力竭。
两天两夜,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替夏月吟压抑琼花之毒,他的身体负荷也已经到了极限,若非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只怕还没有到辟兰谷,就已经力竭而死了。
辟兰谷的竹林。
彤儿跪在地上,脸上泪水纵横,他死死抓住公子倾的衣摆,声嘶力竭的喊道,“公子,不可啊!”
“彤儿,放手。”
公子倾的身形依旧颀长如玉,依旧是粗布麻衣的宽大青衫,墨黑的发简单随意的束起,可这韵致天成,风华绝代,又岂是世俗的华贵坠饰所能比拟的?
他的眸光沉寂而冷淡,一如他清寂冷绝的性子。面对彤儿的哭喊,他的面上不见分毫的情绪动容,墨黑的瞳孔中流转的,是决绝。
“不!我不放手!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放手!公子,你不能,不能啊!这样做……你会……会死的!”
彤儿的手还死死攥着公子倾的衣角,一双眼眸早已经哭的红肿。
辟兰谷禁术,一生只可动用三次。救人一次,便伤己一分。
第一次,公子倾为了救伤重不治的夏月吟,动用了禁术。自此,他的身子便埋下了病根。
所幸,公子倾医术高绝,在他的调理下,身子总算一日比一日好了。而他清寂冷绝的性子,也因着夏月吟的出现,而变得,多了几分温柔。
即便是,这温柔隐藏得那样深沉,即便是,他从来不曾对她说出口。
可这些,与公子倾朝夕相伴的彤儿都看在眼里,所以彼时,他心里面对夏月吟很是欢喜,他打心底里希望她可以不要离开,在辟兰谷陪着公子。
公子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人儿,怎么可以那么的,孤单?
可她终究走了。
自她走后,他便很少见到公子笑了。只有每日,在她所住的竹林,公子的神情才会变得柔和。
纵然公子不说,但他知道的,公子一定是在等夏月吟回来。公子便是那样的人,只会默默的对一个人好,却从来不会说出口。
前些日子,夏月吟终于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的领着她去见公子,却没有想到,她回来,是为了请公子出手,去救另一个男子。
血毒。不治的血毒。
为了救那人,公子再一次动用了禁术。
动用禁术的代价便是,毁了自己的身体。
他想要阻止公子,却被公子给呵斥住了。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他从来不会违背公子的任何命令。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出手相救。即便那个人是公子的情敌,即便救了他,会毁了自己的身体。
公子他,一个字,也不曾说。
甚至不曾告诉夏月吟,他救祁沐琰的代价。
回到辟兰谷,公子的身体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再好的药材,也不能控制住公子颓败的身体。
看着清雅如玉的人,逐渐变得憔悴,他的心里面不由有些怨恨起夏月吟了,可她,毕竟是公子心尖上的人。
直到两个月前,收到来自南宫家的请柬,一向不管俗世的公子,竟然决定出谷赴约。
他知道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她而已。
公子,明明那么的喜欢她,却为什么,不肯说?
“生死有命。”
公子倾的眸光自远处,缓缓落在了彤儿的身上,清冷的眸光闪过一抹淡淡的柔情,他伸手摸了摸彤儿的脑袋,如同一个哥哥对弟弟一般。
彤儿父母双亡,命是他救的。自六岁那一年,便跟在他身边,到如今,也已经整整六年了。
彤儿一直把他当做主人,当做恩人,可在他心里,彤儿,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夏月吟是他命中的劫,让一向清寂冷绝的他,动了情。
他突然想起了,辟兰谷的谷训,医者博爱,独独不可生爱,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他一生寡情,清寂孤绝,却最终,还是逃不开这一个情字。
可,只要她好,万劫不复,又如何?这恋恋红尘,本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除了彤儿,这尘世,他再无牵挂。
“公子”彤儿仍在哭,双手固执的抓着公子倾的袖袍。
他知道,他这一松手,便再也见不到公子倾了。
“彤儿,别哭了。”公子倾轻轻的摸了摸彤儿的头,唇角竟是缓缓勾起了笑,“这一生,能遇上她,我不悔。”
“可她,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还……还”
还爱上了别人,要你出手相救,伤了你的心,害了你的命!
彤儿在心里面默默的说道,但在公子倾灼灼的目光下,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别让她知道,千万别。”公子倾听到彤儿的话,面上难得的露出凝重,他的眼神似在盯着彤儿,又似是已经涣散开了,“我死后,便一把火将我烧了吧,自此以后,天下再无公子倾,你,便是辟兰谷的新任谷主了。”
“公子……”
彤儿还想再说,却已经被公子倾一拂袖给击晕了过去。
她的命,他怎么可能不救,即便是死,也要救。
银针过穴,禁术动用。
公子倾的容颜越显苍白,唇角竟是缓缓溢出鲜血来。他的眉狠狠蹙着,额际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接连两次动用禁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第三次禁术,怕是就算付出性命,也很难完成。
可,即便是赌上他的性命,他也要试一试。
越来越多的鲜血,自公子倾的口中溢出,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甚至是拿着银针的手,都在颤抖,可是,他还是一点一点,固执的移动着。
最后一根银针自夏月吟的身上拔出来的时候,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鲜血溅落在夏月吟的衣衫上,开出了一朵血莲。
“砰”
公子倾的身体重重的倒下,越来越多的鲜血自他的身体中流窜出来。
动用三次禁术的代价,便是全身流血而亡。
夏月吟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睫毛微微煽动,夏月吟迷蒙的睁开了眼睛。她正在马车里面,而她的身侧,那如玉的身影,分明是祁沐琰。
“沐琰……我我的毒解了?”夏月吟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起身,除了有些轻微的不适,竟然没有丝毫的问题,她的毒解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琼花毒啊,无解的毒药,怎么可能!
“你醒了?”
听到夏月吟的声音,祁沐琰转过身来,看向夏月吟的眼神充满了担忧。这三天,他一直守在夏月吟的身边,几乎没怎么合眼。
夏月吟看到祁沐琰憔悴不堪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她伸手替祁沐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蹙眉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天在奇峰林,是你对不对?”
“是我。”祁沐琰并没有否认,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步到达奇峰林,这样,也许夏月吟就不用催动内力,琼花毒也就不会发作。
如果琼花毒没有发作的话,她的毒也不至于如此难解,也许那人,就不必……
想起自己在辟兰谷醒来时看到的场景,那清秀的容颜,苍白如纸,那出尘的青衫,被鲜血浸染,还有那孩童带着隐忍恨意的眼神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辟兰谷救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难怪,之前公子倾一直不肯出手相救,原来救了他,便会毁了他自己的身体,而现在,他更是为了救夏月吟
如此情深,他自愧不如。
“你怎么了?”看到祁沐琰黯然的神色,夏月吟敏锐的蹙了蹙眉,“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是公子倾。”祁沐琰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墨黑的眼眸中,看不出分毫的情绪。
“这一切,不许告诉这女人,这是公子的……遗命。”
那孩童的声音还在耳畔,祁沐琰只觉得心头带着一股压抑的钝痛。
“是公子?你带我去了辟兰谷?公子他……还好吗?”夏月吟听到祁沐琰的话,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
祁沐琰方才的神色,由不得她不担心。她和祁沐琰都好好的没事,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
“他很好,只是为了救你,伤了些神,需要静养。”祁沐琰的眸光沉静,看不出丝毫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