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段芫坐在王枫的背后,她看到他已经全部湿透的衣服,而他这么做却仅仅是为了她这么一个陌生人。她突然觉得这人品质不错,可是她自己又过意不去,不能总让人家受牵连。于是,她随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这个外套虽然布料防水,可展开也不是很大,要挡住两个人有些困难。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似乎是一种感谢的本能,又似乎是内心的一种驱使,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当她突然被他拉上马背并且用身子为她遮挡大雨时,当她看到大雨下的他依旧坚毅地骑着马奋不顾身地前行时,她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不知道在哪里,又或许是在某年某月的一个梦境里吧,她绝对遇到过这个人!
她没有多想,不顾自己,立即把外套撑起,挡在了王枫身上。
五月的夜雨,不减初春时的寒冷。
夜风,夜雨。此时,林里的雾气竟渐渐消散了,可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雨滴。
没有了月亮微弱的光辉,林间更加黑暗。
段芫将衣服披在王枫的身上,取出手电筒,打开强光,侧着身子照着前面的路。道路立刻因此而清晰了,没有了迷雾,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马儿也地踏着地面的泥泞,更加飞快地向前奔去。
不知在大雨中颠簸了多久,他们终于闯出了密林。此时,眼前没了重重叠叠的黑影,瞬间变得开阔了许多。
可雨势依旧不减,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夜了。
出了密林,有两条山路,王枫催促着马儿向小路奔去。
不久,小路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屋,那是座无人居住的废弃小屋,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段芫用手电筒照着小屋的周边时,还心想这或许是谁的隐居之处。
行至屋前,两人下马,王枫将马儿安置在屋檐避雨处,两人便进屋避雨。
王枫走在前边,段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刚刚经历一场大雨,现在突然没了雨水的冲击,段芫突然觉得全身冰凉,而眼眶周围却灼热了起来。
王枫回身刚要接过段芫的包,却看到她只穿着短袖,全身湿透,身子还冷得颤抖着。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可是这才发现段芫的衣服还在自己身上,他便硬着头皮,转身将衣服为她披好。
段芫穿上衣服靠在墙壁上,她暗自命令自己一定要撑住。她看到王枫在寻找什么,她便一直坚持着拿着手电筒,顺着王枫的步伐照着地面。
王枫扫视了一遍屋子,终于看到角落的一堆废木柴,于是他赶紧把木柴搬来,收拾出空地准备生火。
很快,屋内生起了火堆。
木柴毕毕剥剥地燃着,火星还不时地飞起。晃动不安地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段芫关掉手电筒,却突然眼前一晕,她闭着眼睛极力撑起身,发现自己平日里坚硬的身体,却抵不住这大雨的侵袭而不住地颤抖着,她突然觉得眼睛周围灼热异常,全身却极其寒冷,她感觉眼前眩晕,头脑似乎都不清醒了。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会忍不住倒下。
她透过眼缝看到眼前忙碌的身影,蓦然地生出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之前的疑虑和担心也都纷纷消退。
一场大雨改变了她的感觉。
同样也像是因为这场雨,唤醒了她好似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似曾相识的人,那些熟悉却又模糊不清的片段,刹那间纷纷闪现而过。而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她有了无比的信任感。
王枫处理好一切后,转身看到缩着身子在角落发抖的段芫。
“段姑娘,你怎么了?”王枫连忙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应。
“段姑娘,你感觉不舒服吗?”再次询问依旧没有回答,他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
他看着对面的这个人,回想着到刚刚大雨中的情形,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觉得这是自己之前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迫使他不得不放下一些陈旧的观念,去保护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
再次面对这个女子时,他的眼神不再躲闪。
他快步走过去,慢慢蹲下身,轻轻脱下她潮湿的外衣,理好散落在两侧的长发,随即突然将她横抱而起。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子——她长长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如瀑般披散下来,还在不住地滴着水,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头深锁,双眼无力地闭着,脸颊上还有雨水流淌的痕迹,斑驳了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显得更加憔悴无力。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很苍白,却莫名地动人,骤然地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此时,她因为在大雨中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体,反倒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去维护他,终于撑不住倒下了。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只觉得看着她如此难受,自己的心也随之紧紧牵扯,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痛。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定然是看不得眼前这个女子受任何痛苦的,不然为何会如此难受?
他轻轻地将她放置在火堆旁的草席上,转身取来她的外衣,拧去多余的水,抖动之后将它搭在火堆旁的木架上。
王枫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又转身看着昏迷的段芫,犹豫片刻,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于是,他脱下衣服,搭在衣架上晾干。此时若顾及太多,对谁都不好,再说,段芫已经开始昏迷,根本就不会看到他的身体。
他看着对面的段芫,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不停地在火焰上抖动衣服,希望它们尽早变干。
可他抬头却突然发现段芫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她不住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握拳,似乎是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与这病魔抗衡。可是,她穿在身上的衣物依旧湿淋淋的,紧紧地裹在她身上,这样一来,必定会更加寒冷。
他走过去,将手掌按在段芫的额头,骤然的灼热感传来,她已经很严重了,若是不采取什么措施,恐怕很难挺过去。再加上如今在这无人之地,无法求助于郎中,也无法求助于任何人。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只有他可以解救她,他需要立刻采取措施,尽可能的将她挽救过来。
王枫摸着自己的衣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情急之下,他必须得把她身上潮湿的衣服取下,这样身体才不会持续地寒冷下去。
看着她昏迷不醒的样子,王枫觉得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没有犹豫,他蹲下身脱去段芫的短袖和长裤,可毕竟男女有别,他们二人又是初次相识,这样一来就会觉得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对于王枫来说,别说脱衣服,就是动女生手指一下他都会觉得是不应该的,所以他尽量将目光投在其他物体之上,尽量避免自己眼睛的注视,却避免不了与她身体偶尔的接触。
他从小生长在男孩子的生活范围里,几乎不曾与女子有过交往,更不要说身体之间的接触了。想到深处他不由得紧闭双眼,为现在的事情深感尴尬,却又不得不救人于危机之中。
此刻,这个初识的女子就赤身躺在他面前,他不敢将脸偏转过去,唯恐自己的余光看到不该看到的地方,可若说一眼都看不到也是不可能的,他深知如此,心中生起不尽的愧疚。
他尽自己最大的速度,立即将自己干了的衣物盖在段芫身上,裹紧边缘。他又将脱下的衣服拧干后晾在架上,更加靠近火焰。可他很快就发现这简陋的小屋根本无法抵御冷风的侵袭,这屋内也是凉气逼人,他环顾四周,看到窗子的破损之处,他走过去发现从那里灌进的风并不比外面的缓和。他便坐到段芫的身旁,挡住了窗子那边进入的风,再次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段芫。
段芫依旧脸色苍白,很显然,刚才的措施并没有减轻她的寒冷,她剧烈地颤抖着,双目紧闭,就连嘴里的牙齿都在打颤。
王枫见状,慢慢地将段芫放在自己的腿上,将她的上身紧靠着自己的胸膛。他只有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使眼前这个女子尽快醒过来。而目前他能做的,或许就只是为她遮挡风寒,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他在低头看着段芫的这一刻,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觉得自己的怀抱可以给她温暖,可以给她倚靠,可以让她在危难之中挺过去。事到如今,段芫的昏迷他是脱不了责任的,若不是他大意,没有保护好这一个弱女子,她又怎么会发热如此严重,以至于昏迷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想到方才的相遇以及之后的对话,黑夜中看不清彼此,只凭依稀的身影和短暂的相处,他原以为她是多么奇怪和俏皮的一个女子,甚至还有些无理,可此时看来,原来不过这样柔弱,她的故作坚强早已被他看穿,她的行为令他深感惊讶,如若换做一般女子,又有几人能承受刚才的风波,又有几人能在此情形下如她一般帮助一个全然不知的人。如她一般善良可爱的人并不多见。她说,她叫段芫,可他却觉得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不然怎会如此熟悉?或许,在遥远的梦境,亦或是在某个真实的时刻,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就像今天一样,在他沉寂的心海上击起片片浪花,波动了他整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