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咒语，我的大脑突然变得清晰了，我认出了那是疯子，天啊，疯子，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还在圈八楼下的垃圾道里捡废煤吃吗？他怎么会在这？我仍旧咿咿呀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这种声音。我的信子不由自主地从嘴里伸了出来，我自己看在眼里都觉得恶心。
“孩子，你就快失去理智了，我要把真相告诉你。”
我听不懂疯子在说些什么，但我本能地知道自己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搀扶着我，往隘口一步一步走去，他的发音在我听来如此陌生，但我总算是还能记得住他都说了些什么。
“孩子，我告诉你了你可别伤心。你们这些怪物，你们这些子子孙孙，都是李十三实验失败后的产物。”
我们走进了隘口，这个给我留下了神秘感的地方，我曾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进去，却被爷爷阻止，今天我终于要在疯子的带领下一窥真容。
“我们当年来到五七沟的目的是为了制造一种新的人类。我们将不同的新物种安排在不同的地方。李十三自认为创造了一种完美的种族，也就是现在你这样的鱼头蜥蜴人，他甚至挑选了一些五七沟的子弟，在他们身上注射这种基因，你就是其中之一。他将鱼头蜥蜴人都聚集在秘密工厂里，开辟了异次元空间，把它们关在里面，并把这片空间称为‘大沼泽’。另外，李十三根本就没有忘记五七沟通往外界的路，我们都没忘，因为我们已经把那条路毁掉了，这里，这座工厂，大沼泽就是这条路的空间节点，无论谁来到这里都将回到原点。”
隘口尽头是一处黑洞，像异次元空间的入口，我暗暗吃惊，真没想到旅途的终点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被注射了基因的孩子们都是命中注定的爱人，李十三有看穿命运的能力。如果一对恋人中的其中一个变身了，就会变得迷茫，痛苦不堪，而且他们一旦开始变异，所有与他们有关联的人就会失去关于他们的记忆。我作为指引者，就会指引这个先变异的孩子去大沼泽，他或她去了大沼泽后，就会本能地召唤另一半。你会觉得是杜小乱在冥冥之中召唤你，让你去找她。”
我们真的走了进去，穿梭时空的感觉真是奇妙，过程中我几度都想呕吐，可是没能吐出来，疯子一直在我的耳畔喋喋不休。
“杜小乱预感自己将变成蜥蜴人，我将她指引到了大沼泽，而你作为她的伴侣，也终将来到这里。”
我们出了通道便一路下坠，下坠的路径十分狭窄。然而，降落到底部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竟然是圈八的垃圾道。
“去吧，李小环，杜小乱在大沼泽等你呢，你不要再迷茫了，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工厂，秘密工厂就是大沼泽，大沼泽就是秘密工厂，那里是一片没有痛苦和分离的乐土，希望你喜欢吧。而且，我说过，等你回来，我就该死了，李十三死了，他的传人也上了路，我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了。”
明明已经到底，可是我依然在下陷，就像踩进了淤泥之中。疯子凄凉地笑了起来，朝我挥手，慢慢地、慢慢地退后，接着全身抽搐，死在了垃圾道里。
我惊愕，但已经无暇顾及。我一路下坠，巨大的吸引力将我往身下虚无的空间里拽。我的头终于完全没入了淤泥之中。视野所及是一片绿色的世界，有大沼泽，有工厂建筑，建筑风格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巨大的穹顶，高耸的烟囱，钢铁的门和钢铁的窗。大沼泽就在工厂的侧面，那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淤泥之上，浮动着不可计数的与脑袋。如果我还是人类，一定觉得他们长得都一样，但我现在已经能看出美丑。我看见了那一票和黄小菊一同去打架的永固村民，我看见了****片和龚皮皮，真是一对美丽的年轻人。
这里和杜小乱跟我描述的，以及我梦中的大沼泽一模一样，岸边长满了不知名的矮小灌木，茂密、高大的榕树和幽蓝色、与邢小臭死前血液的颜色相仿的小花。盘子大小的蝴蝶翩翩飞舞，正在用长满了尖牙利齿的口器咬碎一颗颗奇异的坚硬果实，碎末飞溅。
我终于被那股巨大的、漩涡般的吸引力吸到了大沼泽岸边，无数鱼头蜥蜴人少女在岸边嬉戏，她们的笑容动听悦耳，但也只是在我现在听来动听悦耳。
将所有人打量了一遍，我终于找到了杜小乱，她站在一块石头上引吭高歌，黑色的信子不时从鱼嘴里吐出来，可爱无比。我拨开她的听众，扑了上去，和她抱在了一起，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可是我旋即反应了过来，我们的眼睛如今已经无法传递感情了。
她披着墨绿色鳞片的身体登时软化，几乎在我的怀里融化开来。我搂着她和她接吻，两只饥渴而僵硬的鱼嘴碰在一起，信子的分叉互相交缠，我能闻见我们的新身体正在分泌出一种略带腥味的、好闻的液体，我的鳞片和她的鳞片的缝隙同时冒出了不可计数的白色颗粒。而她的白色颗粒和我的白色颗粒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颗颗圆润饱满如同珍珠一般的物体。
一位老者走了过来，笑逐颜开，我认出他就是永固的村长，黄正。
“两个孩子，”他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我发现我已经能听得懂了，“你们已经结合，这些就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卵，要好好保护它们。”
我和杜小乱有了孩子，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我仍然很兴奋。
我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因为至少我来到这里并不违背我旅途的初衷：找到杜小乱，离开五七沟，解开谜团。
我没有理由不热爱这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