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早间,绵远的钟声飒然响起,惊得仙鹤展翅飞起。一道曦光斜开,逾过幽莽荫郁的崆寥后山,照射在雄凌阔瀚的正气殿上。辉光照耀之下,正气殿犹如喷口吐虹,霞光万道,奔赴四野群峰而走。傲天峰山腰风岚离聚,远观之时顾见飞瀑湍下,浩然砸谷,未来得及缠绵便滚荡而去。
正气殿内外,杨道宽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午间,正气殿之内张灯结彩,奢华无匹,寿星黑明子尊据主位,众人列坐于左右。右侧搁置四张翘头案,左侧置备三张,列坐之人,皆为当今誉满天下的英年俊杰,右列七人为神州别派之客,前三案各有两人,末案惟有一人,左列六人当中,首案为黑天、何劲雄,次案为尹傲霜、南宫明月,末案为洛筠槿、小仙儿。案后皆侍立两人,霍斩风立于南宫明月身后,斟酒之余,谨备着殿内的动息。
酒筵之上,列有四位芙蓉女子,皆貌比天仙,其中最惹人目注的,端推右列首案的那名女子。女子芳年过碧玉而期桃李,身施一袭白衣,冰肌恍似溢白,乌发韵如云墨,眉宇清俊,双眸煜煜流盼含波,谈笑间,酒靥悬颊,唇语遗香若比花开,婵婉莫俦而清贞不佻,可谓妍冠天下,倾世难双,艳压尹傲霜等三人姿容。
女子爱美,尹傲霜师徒三人皆争羡女子的华容,惊艳不已,而列坐的诸位英杰更是不时地望向那貌美女子,眸泛爱慕之意,久久不愿敛目。自古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此话非虚,而南宫明月虽非英雄,却比他人更爱美女,双目痴愣地望着那女子,几乎难以自拔,令旁边的尹傲霜不住地直摇头。
谈笑之间,那位貌美女子的一双秋眸屡屡地从霍斩风的身上掠过,因此惹得小仙儿有别于往日的那般沉定自若,黛眉微锁着频频扭过螓首回顾打量着霍斩风,令他甚是不自在。
宴席自午间一直延迟到天色近暮,殿内欢声笑语不断,而右列末案的那个男子在众人杯盏交错之时,却顾自独饮,且面浮鄙屑之色。殿内的众人似心有灵犀一般,俱未出言道破。
殿内众人共同举杯恭贺黑明子之后,那貌美女子同案的俊逸男子与此女子缓身而起,双手举杯望着黑明子,只见那俊逸男子道:“黑掌门,无涯奉家师之命,携家师爱女林菲烟一道来为黑掌门贺寿,借此杯醇酿,祝黑掌门福祚万载,洪寿无疆!”
闻言,霍斩风暗自心道:“原来这两人为纵凌门之人,怪不得可列于首案,以纵凌门今日在神州的声望,将两位崆寥门人列于首案,可谓无可厚非。”
此时的南宫明月也暗自心道:“林菲烟,林菲烟,好美的名字啊,人美名字也美,嘿嘿,我喜欢……”
黑明子满面红光,轻握着酒杯笑道:“林掌门的美意,老夫心领了。钟贤侄,林贤侄,老夫与你们共饮此杯。”
言罢,黑明子三人倒杯饮下。林菲烟似不胜酒力,方饮下水酒之后,双颊便腾起两抹浅浅的红晕,并轻咳了数声,惹得南宫明月一阵心疼。小仙儿瞥见之后,一脸鄙蔑地狠狠刮了南宫明月一眼。
放下酒杯,钟无涯不慌不忙地从身后的礼箱内取出一物,微笑道:“临行之前,家师特意令无涯将万寿桃带与黑掌门,请黑掌门笑纳。”
钟无涯话音方落,登时引得殿内的众人浑身一震。
当年尚为少年的人皇初修戮辰诀时,与众人一道赴东郡绞魔,因他半途迷路而误入一个海岛中。方踏足海岛之上,海岛便霍然东移,当时人皇修行不济,尚不谙御剑之术,不可御剑飞离,并不擅水性,便被困于海岛之中。
海岛上光秃空旷,惟生有一棵桃树,树上结有三颗青桃。人皇腹中虽空空如也,但心中忧怕青桃有毒,便忍着饥饿不去食用。待干粮吃尽,人皇饥饿难忍,逼不得已之下,方才摘了一个青桃吃下。
青桃入腹之后,人皇陡觉身内功元猛增数倍,更瞬时参悟出御剑之术,便御剑从海岛中脱困而出。临行之前,人皇将桃树上余下的两个青桃皆采摘而下,巧遇药仙翁之后,才得知那海岛唤作幽灵岛,每万载左右才现身一次,而那岛上的桃树每万年方才长出三颗桃子,名为万寿桃。
得知万寿桃有增功补元、起死回生之效后,人皇将其中的一颗青桃送与药仙翁作为药引,来救济天下的患疾众生,余下一颗便珍存至今。没想到今日掌门林清诚竟将这万寿桃送与黑明子,着实令众人大吃一惊。
黑明子貌有讶色,笑道:“钟贤侄,如此厚礼,实在是过重。待两位贤侄返回纵凌山之后,代老夫谢过林掌门。”
钟无涯看了身旁的林菲烟一眼,略微沉吟之后,说道:“黑掌门,小侄尚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黑明子轻抖袖袍,望着钟无涯道:“贤侄但说无妨。”
闻言,钟无涯脸上的喜色稍去,正色道:“黑掌门,当年邀月峰巅正邪一战之后,至今恰为万载。林师妹感念贵派祖师南国君及我派师祖人皇泽被天下的恩情,欲为他们守孝一年,不知黑掌门可否应允?”
万年前,人皇与南国君在邀月峰巅共御兽魔,最终虽击溃邪派的攻势,而济世双雄却自此消踪。纵凌门遭此重创,多年之后方才恢复元气,而崆寥门却是一蹶难振,直到不世出的黑明子统摄崆寥门之后,才一扫昔日的颓势,复振崆寥门,历时四百年方有今时的门威。
黑明子思忖俄顷,微笑道:“林贤侄有此孝心,确为难得,宴后老夫便择人寻一处上佳的庭院,置配数名门人来服侍林贤侄平日的起居。”
“多谢黑掌门的美意,不过我这师妹性嗜冷僻,并不喜欢喧嚷之所。”钟无涯顿了顿,又道:“邀月峰为当年决战之地,且贵派少有门人踏足其上,我这师妹便属意那里了。不知黑掌门意下如何?”
霍斩风猛地一惊,满脸惊愕地思道:“她若久居邀月峰一年的话,那我怎麽办?”
小仙儿扭过身去望着霍斩风,一脸的担忧之色,而南宫明月也扭过身去瞪着霍斩风,一脸的妒忌之色。
黑明子眼中的余光闪掠过霍斩风之后,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林贤侄偏爱邀月峰,那就便依林贤侄吧。”
“多谢黑掌门。”林菲烟翩然而起,礼过黑明子之后,盈盈落座。
黑天率左列一众举起酒杯,对钟无涯及林菲烟笑道:“钟兄弟,林贤妹,请。”
“诸位,请。”
众人举杯而饮。
须臾之后,右列次案的两人立身举杯,只见那年长之人道:“黑掌门,遵家师之令,冰河率师弟封绝为黑掌门贺寿,祝黑掌门与日月同辉,寿与天齐!”
黑明子手持着酒杯,微笑道:“清幽谷主的盛情,老夫也心领了。秋贤侄,封贤侄,老夫与你们齐饮此杯。”
言罢,三人一饮而尽。
对饮之后,秋冰河也从身后的礼箱内取出一物,为一个绿柳瓶,微笑道:“临行前,家师也备有薄礼。与纵凌门相比,虽甚是寒酸,不过也是家师的一片心意,这瓶清幽泉水,还望黑师伯勿要厌弃。”
众人闻言大震,皆目注于那绿柳瓶之上。
清幽谷地控于西界,因清幽泉而得名。相传清幽泉之水可医百疾,与那万岁桃一样,有增功补元之效。
自太古以来,除清幽谷谷主段逸寒误打误撞地进入清幽泉之外,世间再无二人有缘得见清幽泉的真容。段逸寒离泉之时,捎带出一掬清泉,并将其灌入两个柳叶瓶内。
凭其中一瓶清幽泉水之力,段逸寒修功大成,将神器困兽锁从困兽谷中夺抢而来,自此独尊于西界,偏霸一隅。段逸寒有此功业,皆因那清幽泉水之功。如今世间惟有的这瓶清幽泉水,已按段逸寒之意备为贺礼,奉送与黑明子,如此灵物,实在是不输纵凌门的万岁桃。
言末之际,秋冰河目色灼灼,颇有得意之色。
黑明子面浮诧色,尔后颔首说道:“这瓶清幽泉水乃不世稀宝,可遇而不可求,既然清幽谷主有意相赠,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黑天等人举杯过肩,对秋冰河与封绝笑道:“秋兄弟,封兄弟,请。”
“诸位,请。”
待众人饮罢,稍顿之后,右列三案的两人心照不宣地捧杯而起,其中一人道:“黑掌门,北疆偏远,萧逊与师弟皇甫朝行色匆匆,并未来得及备礼,而前段时日师妹姬妖花言行不恭,冒犯了掌门,对此家师心中甚是惭疚,便遣我二人为黑掌门祝寿之余,捎来歉疚之意,还请黑掌门海涵,莫要责怪。家师遥祝黑师伯春秋不老,福星永照!”
霍斩风浑身一颤,暗自忖道:“北疆陨星阁!她那麽爱凑热闹,为何未趁此良机前来,难道她非要等到三年期满之后,才会来此与我相见麽?”
此时,霍斩风心中忽起失落之情。
黑明子呵呵作笑,持杯说道:“梅阁主在百忙之中,还惦念着老夫的诞辰,两位贤侄更是不远数万里来为老夫贺寿,这份情义,胜过一切,而前些时日姬贤侄实乃无意之举,不足挂心。两位贤侄,干!”
醇烈的三杯酒水,过喉而下。
虽未备礼,黑天等人也未显怠慢,说道:“萧兄弟,皇甫兄弟,请。”
“诸位,请。”
良久后,那右列末案之人醉眼朦胧,也并未起身,言有不恭、阴阳怪气地道:“黑掌门,家师并未役我前来,也未备一物,在落月坞闲来无事,我便来此凑凑热闹。黑掌门,我楚云天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黑明子面上堆笑,说道:“楚贤侄,多谢你的一番……”
黑明子话未说完,楚云天却将酒杯“不慎”地滑落在地,满满的一杯水酒登时四处撒溅,令在场的众人无不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