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白狼
崆寥山,邀月峰巅。
万年前,人皇联手南国君,与魔尊、兽王决战于此。邀月峰巅上的邀月洞、碧水潭、冥悟石沧桑历尽,隆名未减,万载之下,仍可遥窥当年风雨。
邀月峰注定不会平凡,也必定不甘平庸。
四百年前,黑明子接任掌门一职后,在闭关前颁布了第一道掌门令:凡我崆寥门弟子,无掌门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踏足邀月峰半步,如有抗令者,杀无赦。
此后,黑明子闭关于密洞中不出,他的独子黑天也堪为独当一面之人,代黑明子料理教内事务。黑明子的第一道掌门令并没有涉及到门内的重利,因此门内的其他势力无意去拂逆。
近百年来,事关禁足邀月峰的掌门令已被撤除,而崆寥门弟子为了迎合一统崆寥门的黑明子,极少有人涉足其上。
邀月峰直立竦削,入云千丈,南北之侧皆有深崖,西接傲枢峰,东通连绵不尽的后山。峰巅上终年青翠绿茵,灿花似锦,再加上无人前来,所以多有异兽在邀月峰上出没。
疯癫人奔掠数千里,飞到了邀月峰巅,仍然神志不清,见右肋下的男婴已没有了呼吸,疯癫人便将男婴丢掷在一旁,数口吞掉女婴后,御空而去。
在邀月峰半山腰,出现了一只正哺乳的雪白狼,而这只雪白狼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物了,此时正饥肠辘辘地赶往峰巅觅食。
雪白狼并非崆寥山原有的物种,而是由大雪山上的大雪狼异变而成。大雪山地处蛮荒极寒之地,远离神州有数万里之遥,山上终年被冰雪覆盖,罕有活物出没,因此大雪狼群之间常为了食物而相戕斗狠。
迫于生存的重压下,一群大雪狼奔离大雪山,去别处谋生,几经碾转后,大雪狼群逃到南国时,仅余下十数只大雪狼,从此失去了与外界对敌的实力,只得遁迹于茫茫的崆寥山中。
为了逃避人族的滥杀,大雪狼常出没于崆寥后山的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历时万载的演进,方才异变为今日的雪白狼,并有了可随周遭情形而变色的异能,从此代代地繁衍下来,而如今雪白狼却越来越少,在崆寥山已经近乎绝迹。
一只六腿黄兔在邀月洞旁的碧水潭一边饮水解渴,一边警觉地游目四望。此时雪白狼全身的狼毛化为黑色,朝六腿黄兔悄悄地靠拢,在六腿黄兔饮饱肚子后,甫一转过身来,雪白狼的獠牙便刺穿了它脆弱的脖颈,成了雪白狼的腹中餐。
接连捕食数只猎物后,雪白狼的腹饥已经消除,便返身走到碧水潭边、当年南国君与妻子定情的冥悟石旁时,山体霍地猛烈地摇晃开来,大有崩裂轰倒之势。雪白狼拼命地咬住一颗扎根颇深的小树,才没有被巨大的力道甩落悬崖,得以幸存下来。
山体晃摇停歇后,雪白狼惊魂未定,不愿在此久留,便欲沿着原路返回,可这时却发觉东侧的山路已被拦腰截断,只得向西侧山路奔去。走到峰巅的西面,山路也已经被毁坏,无路可走。辗转东西而下峰不得,已是走投无路,囿于峰巅的雪白狼面浮悲绝的神色,驻足东望,哀嚎声不断。
山体异动引发崆寥山众峰山路损毁,而邀月峰东侧的山路尤其严重。山体异动的缘由尚未查明时,黑明子便以强健身魄、培固自身法门根基为由,命三徒弟司伯桐率堂下弟子补缀或辟建山路,而且不准施展功法来偷懒。
司伯桐虽然有千般不愿,但师命难违,只得领命从事。司伯桐不愿座下的弟子过多劳顿,便以邀月峰东侧的山路难度极大为托词,弃而不修,黑明子获悉后默许不究。
五年后,傲玑峰傲玑堂。
傲玑堂堂主司伯桐手持酒壶,醉坐于堂前,一头白发别为夺目,衬得倜傥出尘的司堂主更为遒姿俊逸。
司伯桐为黑明子的座下三徒,拜入黑明子的门下已有二百七十余载。在百年之前,功法有成的司伯桐奉师命镇守在崆寥门的南大门傲玑峰。司伯桐深得黑明子的真传,已将崆寥门的无上绝学巫蛊秘法修炼至第五层的化承境界,而且在傲玑崖底的深潭中偶获崆寥门前掌门南宫拓的神器狂饮刀,时经多年的苦习,司伯桐终将巫蛊秘法与狂饮刀完美地结合起来,从此功力大进,造诣殊绝。
百二十年前,奉黑明子令,司伯桐与大师兄黑天等人共赴处于南国与东郡边隅的混明山,联手纵凌门钟无涯及落月坞的青俊之才夜闯魔教唤阴堂。数人荡涤群魔,尽灭唤阴堂魔人,经此一役,司伯桐等人誉流天下,为世人所重。令人遗憾的是,在与魔人激战时,黑天不慎误杀了落月坞坞主易凡尘之子易明卿,自此崆寥门与落月坞结下了不解之怨,原为一对挚友的司伯桐与易明卿二人也从此阴阳两隔,生死两地。
最令人扼腕唉叹的是,六年之前,司伯桐心爱的师妹玉蝴蝶因触犯门规,被黑明子处绝于邀月峰巅。身处中州的司伯桐闻悉后,星夜疾奔赶赴至邀月峰巅,也没能见到玉蝴蝶最后一面。寻遍峰巅,也未寻得玉蝴蝶的尸骨,司伯桐一时心悲难抑,连喷八口鲜血,孤坐于冥悟石上而一夜白头。郁悒之气横压于心间,悲气难吐,从此司伯桐闭门拒客,撒手不闻世事,昼夜饮酒销愁,意志日渐消沉。
黑明子不忍见天材纵逸的爱徒如此堕落下去,命他率众补缀或辟建山路,意在解除他的心魔,实乃用心良苦。司伯桐无透辟之理来拒绝恩师,只得吩咐座下弟子出面修辟山路,而自己仍是深居在傲玑堂内,避不见人。
一阵轰鸣之声传来,只见一道青芒自东边疾掠而至,落定傲玑堂前,是为崆寥门的一个年轻弟子。此人收起长剑,快步走进堂内,对司伯桐拱手施礼道:“师父,连接傲枢峰与邀……邀月峰的山路今日刚修好,我与师弟们在邀月峰山腰休憩时,发现了一只母雪白狼从峰巅下来,瞧见我们之后又窜返至峰巅之上。雪白狼甚是罕见,弟子不敢擅自做主,回堂之前令师弟们去峰顶与它周旋,此事还请师父定夺。”
司伯桐发丝皆白,面色却与此人无异,俱是年轻的相貌,而司伯桐与身前的年轻弟子名为师徒,看则实如兄弟一般。
司伯桐喝得酩酊大醉,心路却没有乱,思道:“这雪白狼纵然是异变奇兽,但从没有听闻过雪白狼可以御物飞空这等奇事。邀月峰东西两侧的山路已经毁坏了多年,如若不是御空而上,那雪白狼怎能会出现在邀月峰巅呢?”
司伯桐沉吟了一番后,晃晃悠悠地起身道:“黄坚……哦不,黄……猛,随我来!”
话音方落,司伯桐脚步紊乱地快步走到傲玑堂门三十丈外,面临傲玑崖纵身一跃,只见崖底水潭中登时光芒大盛,狂饮刀从水潭中破水而上,撑起司伯桐,破空乍去。
黄猛望着司伯桐的背影喟然一叹,摇了摇头,而后口中默念着法诀,祭起手中长剑,踏剑尾随着司伯桐轰鸣而去。
在邀月峰巅之上,一只骨瘦如柴的雪白狼立于邀月洞口四五丈处,而十数个青衣崆寥门弟子手持刀剑,对雪白狼形成了围攻之势。崆寥门弟子人多势众,而攻势却异常的松懈,守势也漏洞百出,显然未将眼前的这只雪白狼视为强敌来对待。反观雪白狼,却是目泛红芒,呲着满口的狰狞獠牙,狼耳平伸,狼毛齐竖,弓身对敌,谨备着四下动息。
在崆寥门弟子嬉笑之际,雪白狼霍地一声尖哮,震得众人怛然色变。这时,一声嗷叫从邀月洞中传出。背临洞口的一位十一二岁的崆寥门弟子惊然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脏兮兮,浑身赤luo的小怪物从洞中慢慢地爬了出来。
扫见十数个崆寥门弟子时,小怪物惊悚地后退了几步,并向雪白狼嗷叫了一声。雪白狼回望了一眼后,低嗷一声,一双凌厉的眼中溢出了一丝母爱之情。
一人惊喜地对原为背临洞口的那位崆寥门年少弟子道:“黄坚小师弟,你跟前的可是一只小雪白狼?”
黄坚盯着小怪物端看一番后,奋然喊道:“莫臣师兄,他并不是雪白狼,而是一个四五岁的童孩!”
莫臣闻言大惑,讶道:“四五岁的童孩?这可就奇怪了。这邀月峰与外界隔绝数年,有一只罕有的雪白狼也就罢了,怎麽还会有个四五岁的童孩呢,而且他们竟然还可以相处无事,费解,真是令人费解呀!”
其中一人望着莫臣问道:“二师兄,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众人皆望向莫臣,显然是以他为首。莫臣环顾着众人,慢腾腾地坐到冥悟石上,悠然道:“师弟们,都盯紧一些,切勿要让这只雪白狼与小童孩跑掉,等大师兄请示师父定夺之后,咱们听命行事便是。”
见二师兄对这只雪白狼毫不为意,众人相视一笑,放松了戒备之心。更有甚者,有人已偷偷地将手中的长剑插入剑鞘里,而手中之物则换成了酒壶。
黄坚见童孩浑身脏乱,双眼中稚芒耀烁,怜爱之心油然顿生,欲躬身去抱童孩。童孩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并朝黄坚低吼不止。
“黄坚师弟,小心!”
黄坚闻声倏地转过身来,但为时已晚,雪白狼锋锐的獠牙已深深地刺入他的脖子里,骨裂、骨断声猝然而响。
好锋利的牙齿,好残忍的雪白狼!
我并没有有恶意,可它为什麽要杀我?
黄坚双目大睁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至死他也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何事,才令雪白狼如此震怒,对自己痛下杀手。
不知晓缘由的,还有黄坚的师兄们。
“小师弟!”众人嘶声凄喊道。
黄坚为黄猛之弟,拜入崆寥门尚不足八载,但他人纯心善,聪颖殊凡,师兄们都对他分外爱重,同样也最得司伯桐的钟爱。小黄坚深知师父司伯桐心中爱慕玉蝴蝶,便屡次施计令司伯桐与玉蝴蝶有独处的机会。不料,心底善良的小黄坚,今日却惨死于此。
雪白狼竟然善恶不分,咬死黄坚,众人一时未反应过来,皆呆愣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