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失去了李思琪,我也失去了齐妙,我再次一无所有。
我突然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想尽一切办法跷班,但是哪里都不想去。我整天待在家里,无休无止地看各种电影和连续剧,看什么片子都能对号入座,一直到什么都看不进去;然后我开始玩网络游戏,一开始老是被人菜,充了几千块钱之后开始菜别人,过一阵子之后又开始被高手菜,我被虐得心头烦躁,直接销号了事;后来我开始玩婚恋网站,把自己的条件虚夸了很多,伪装成外企金领,买了一年的会员,跟各种姑娘聊得不可开交,聊天打的字合起来都够一部小说了,但是坚决不跟她们见面。倒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而是这些姑娘大部分是奔着结婚来的,我玩不起。
后来我发现其实是我不会玩,我有个同事偏偏就能把婚恋交友网站变成约炮工具,办完事儿之后还能潇洒地抽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那一年苏州的秋天很短,似乎夏天刚过去不久,冬天一转眼就到来了。
12月的一天,我接到了赵飞飞的电话。
离开上海之后,我和赵飞飞的联系就很少了,基本上是每隔几个月,突然想起了就打一个电话,聊一两个钟头,谈人生谈理想谈感情,我们会毫不留情地抨击对方的各种狭隘心理,然后笑得肆无忌惮。不得不说,我这男闺蜜的派头也越来越足了。
赵飞飞在电话里对我说:“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她要去美国读博,我一直都知道,上一次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才刚递完申请,那时我还觉得这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赵飞飞也要走了。
我一面和她说着恭喜,一面却止不住地感到失落。
赵飞飞说:“我下个月就走了,我们找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我说:“这周星期六吧,我去找你。”
放下电话,我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力气,而我,已经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用来失去了。
南京。我和赵飞飞在新街口的一家餐厅吃饭。
新街口高楼林立,繁华依旧,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玻璃,可以看到步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昼夜不息。我也曾经漫步其间,和某个姑娘在一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一时竟有些想不清。
赵飞飞坐在我对面,她还是那样迷人,甚至比从前更迷人,我猜想应该是她比从前要快乐的缘故吧,她终于走出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感情,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我说:“你以后打算留在美国吗?”
赵飞飞说:“或许吧,那要看我能不能找到一个有钱的金发帅哥,找不到的话我还是要滚回来的。”
我笑着说:“这个肯定没问题,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像祸害天朝青年一样去祸害美利坚青年。”
赵飞飞扭头看着窗外,说:“但是,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爱情了。”
我说:“别害怕,我们都需要爱情,只是对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而已,安心等待吧。”
这句话被用在多个场合来安慰别人或者自我安慰,它的道理是对的,但是我们往往要到最后一刻才知晓对错,所以这句话是没有用的。
赵飞飞说:“假如那个人在中国,当我坐飞机离开这里的时候,会不会就已经错过了和他相遇的机会了?”
我说:“或许那个人在美国,你从这里出发,就是为了与他相遇呢?”
赵飞飞说:“我们总是要靠这样的自我安慰才不至于不再相信爱情吧。”
我笑了笑,说:“信则灵。”
赵飞飞也笑了,说:“你说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说:“这个要看你。”
赵飞飞说:“我也不知道,人生有太多的不可预料,一切都是不一定。”
我说:“是啊,说不定下次见面就是十年之后了。”
赵飞飞说:“你说,十年后的我们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呢?会不会都已经拖家带口,我的眼角起了皱纹,而你腆着个啤酒肚。”
我打断她的话,说:“放心,这个绝对不会,长出啤酒肚我就不见你了。”
赵飞飞一瞪眼,说:“你敢。”
我哈哈一笑,说:“你想得太程序化了,万一那时候我们俩都还没结婚呢。”
赵飞飞说:“不可能,即使我没有结婚,你的孩子肯定都会打酱油了。”
我说:“万一我也没结婚呢。”
赵飞飞说:“那样的话我们干脆凑合在一起过算了。”
这句话听得我心头一颤,一时间百感交集,倒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我嘿嘿一笑,低头不语。
赵飞飞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别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十年之后你要是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在一起。”
我也顺着她异想天开的念头往下说:“这样啊,好啊,干脆我等你十年,十年后你没结婚就来找我,结婚了就先离婚,然后再来找我。”
赵飞飞伸手打了我一下,说:“我跟你说真的呢,我们都不要等,各自生活,遇到那个人了就结婚,遇不到就继续寻找,如果十年后我们都还没找到那个人,肯定也都累了,我们就一起做个伴吧。”
我眼前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夕阳西下,白发苍苍的我和赵飞飞搀扶着对方,踩着满地的黄叶,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人生漫漫,到底谁会陪你终老,想想就觉得伤感。
我说:“好啊,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赵飞飞说:“你到时候也不许嫌弃我。”
我低头一算,说:“十年后你35岁,年老色衰,唉,毫无竞争力啊,难怪你要提这样一个建议。”
赵飞飞板起脸,说:“不愿意就算了,去找你的年轻妹子吧。”
我说:“愿意,谁说我不愿意了。”
赵飞飞举起红酒杯,说:“十年之约,一言为定。”
我也举起杯子和她在空中清脆一碰,说:“一言为定。”
其实我们心里应该都清楚:十年太长,而青春太短,我们都等不到那么长。我曾经听说很多准情侣或者伪朋友做过这样类似的约定,但是我从没听说他们等到过那一天。
我们对望一眼,默然一笑,赵飞飞突然像是走神了一般,喃喃地说了一句:“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你,该有多好。”
这句话背后的无常与无奈,听得我想哭。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算是那天我最想哭的时刻。命运就是这样虐人为乐,总在你觉得已经失意到谷底的时候,狠狠地再踩你一脚。
那天和赵飞飞聊到后来,我们开始各自低着头玩手机,赵飞飞突然惊讶地呼了一声。
我抬起头,问:“怎么了?”
赵飞飞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马晓璐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了,我们分手已经快两年了,而这个消息的杀伤力,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弱。
我说:“你听谁说的?”
赵飞飞说:“她今天发的微博,我和她是相互关注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我别过脸,说:“不看。”
赵飞飞哦了一声,不再声张。
过了一会儿,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她男朋友是什么人啊?”
赵飞飞说:“不知道,看照片没你帅。”
我说:“有没有说婚礼什么时候办?”
赵飞飞说:“元旦节。”
我说:“她发的微博讲了什么啊?”
赵飞飞没好气地把她的手机放到桌上,说:“你自己拿去看吧。”
我看着那部白色的苹果手机,里面藏着我两年来都不愿去触碰的心事,我已经很少会想起马晓璐了,那些痛苦或甜蜜的往事正在慢慢地沉淀,回忆里的一切似乎变得云淡风轻。如果我拿起这部手机,打开她的微博,看到她的容颜,看到她新的生活,我是否能够经得住波澜再起。
赵飞飞看着我纠结的表情,说:“不想看就算了。”
她伸手要把手机拿回去,我不及细想,一把就夺了过来。
马晓璐最新的微博是一张婚纱照,应该是在太湖边上取的外景,马晓璐穿着一袭纯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的容貌也变化了,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化妆还是因为岁月。她牵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那个男人虽然笑得很猥琐,但是西装革履倒也仪表堂堂,看年龄比马晓璐要大几岁,看气质应该也事业有成。挺好的,这才是所谓的般配。
马晓璐配的文字是: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终于做了最重要的决定,2011年1月1日,缘起一念,约定一生。
你妹啊,你们结婚怎么都喜欢拽这几句话啊!能不能有点新意!他是最重要的决定,那我是什么啊,难道我属于风风雨雨吗?
细细一想,我不是风雨又是什么呢。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爱情,我们总以为能在对方的回忆里永垂不朽,时过境迁之后,或许我们只是对方回忆里遥远的一场风雨而已。
我把手机还给赵飞飞,顺带着一个不屑的表情。
赵飞飞说:“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我说:“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
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我不想被拆穿的是:当我已经决心此生不再有马晓璐在身旁,却又突然听到她的消息之时,那一刻,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晚回到家里,我从赵飞飞的微博好友里找出马晓璐,一条一条地看完了她所有的500多条微博。据说在微博时代,想要追求一个人,首先要看完他/她所有的微博,万一遇到一个微博控,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微博是一个很好的记录工具,从500多条微博中,我得以直接地了解到马晓璐最近这一年的生活。她过得很好,但是微博上似乎每个人都过得很好,除了想知道她的近况,我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期待,我期待着她会在某个时刻怀念我,然后在微博中提到我,无论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没有,一条都没有。马晓璐在微博里分享着美景,分享着美食,分享着自拍,分享着旅行,分享着她听的歌,分享着她看的电影,分享着她和闺蜜的合照,分享着她和男朋友的合照,但是,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和一段文字,和我相关。
看完之后,我的感觉有点缺氧。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失去了马晓璐,她已经放下了那些往事,我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我很难过,我和马晓璐分手的那一刻,都没有这一刻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