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直来直去的性子高铮虽然早已习惯,可是当她对陌生人也是如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声,“丁先生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对你那么认真的培养好像完全没有起到作用,所以只对你一个人付出的这份认真真的有用吗?”
安旬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带了些批评的语气,只是把头偏向了窗户的位置,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嘴角居然不自觉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在高铮还在愣神的时候安旬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司机的后方轻轻敲了下他的座椅,“大叔,你是新手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走错路了?”
那个司机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慢慢刹住了车,等到转弯的绿灯亮起的时候转了个弯,把车往回开了一些。
“姑娘你真是的,都叫我大叔了,这还能是新手吗?”司机倒是一点不介意安旬的抱怨,性格很好的调侃起自己来。
“今天是我第一天支援这辆车,所以对于路还有点不熟,而且姑娘,要不是你刚才的举动完全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也不至于多开了一个十字路口。”司机嘀嘀咕咕完还朝安旬耍赖,表示自己很无辜。
“大叔你要注意才行啊,万一一个不小心开到什么深山老林里怎么办,遇到了土著我们绝对会把你拱手相让给他们。”完全不输气势的又打压了回去,司机都拿她没有办法。
“姑娘,我以后还要在这条道上混的,你看看你,忒不给面子了。”然后就冲安旬挑了下眉,像是和她打个商量。
哪知安姑娘再一次不给面子的开了口,“这条道不属于你,还是回你自己的主干道吧!”
那司机一听这话先是没明白,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开始笑,笑着笑着还伸手对着安旬的方向点了点,挂着无奈的“你啊你”的神情。
坐在那里的高铮也被逗乐了,笑着笑着却忽然沉默了。
她说,对每个人都认真也是一种,不认真。
这是不是意味着就是因为这样,她无法把自己的认真再给第二个人。
对一个人认真那是唯一,对每个人都认真,就是没差。
所以特别,所以念念不忘。
“小伙子,大叔非常同情你。”就在高铮愣神的时候司机忽然把话头转向了他,好像误会了他和安旬的关系。
“对啊,所以他不是那个需要你同情的身份。”有点拗口的表达,只是高铮早已想到她会撇清,如此彻底。
他甚至都没想过答话,没有想过要自己去开口否认,因为他知道安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知道即使只是个玩笑,关于这个话题,她也认真。
可是,他的身边有别人,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走远。
如果你放弃,如果……你放弃了,现在的你,一定不快乐。
到了站,安旬和司机道了声再会就下了车,跟在她身后下了车的高铮刚把脚在地上站稳就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太漂亮了,这是人间仙境啊!”四下扫视了一圈,他扭过头惊喜的问安旬,“你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地方的?”
放下画板和画具,安旬头也不抬的回复,“这里是我常来的地方,因为是个很舒服的画画的环境,是丁先生找到的。”
听到她又提起了丁圩,高铮有点犹豫的微张了口,然后半开玩笑的问她,“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还希望能遇到老师吗?”
被提问的人手上的动作忽然停止,她微微仰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仅那么两秒就又低下头去搭起了画架,“我都不敢去想‘重来’这个词。”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人生如果可以重来那就可以避免很多错误,也会更加美好,可是我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如果重来,我不敢肯定我还是会遇到他,所以我连选择和决定的资格都没有。”话说完了,画架也搭好了,安旬取出画笔、颜料和调色盘,开始选取颜色。
没有想到在她的心里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更没有想到她也会觉得自己没资格,高铮在心里喟叹丁圩对于她的重要性。
她不愿重新来过,不敢让命运重新洗牌,只因害怕再遇不到他。
所以,这个人于你,是有多重要。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从来不把你真正的心意说出口呢?也许这样别人可以放弃的更甘愿一点,可你什么也不说,要别人该怎么办呢?
我们根本是无所不知的当局者,却总爱扮演一无所知的旁观者,藏着泪去自欺和欺人。
或许我根本是忘了,我也一样,不是什么都能够说出口。
“老师常常陪你来这里画画吗?”盯着安旬画板上和这里的风景完全无关的内容,高铮站在她身后带着思考询问。
“恩,每一次都会一起。”虽然她的话带了点遗憾,可是高铮却觉得自己该欣慰,因为不管怎样自己到底做了一次替代。
如果说丁圩是无可取代的人,那么自己算不算是不可取代的替代?
安旬在画画的时候总是很忘我,所以有时会微弓着身子仔细的画某一个地方,有时又会展开手臂干净利落的一落画笔,至少在高铮这个门外汉看起来很有大家风范。
直到安旬开始清洗起用具高铮才站到了她的画前,放眼望去是满目的绿,一层一层渐远,仔细看看还能看到那慢慢变浅的绿形成了青灰色的山峦,绵延开去,如果再仔细一点还能看到一个湖面,带着点青绿的水波,漾出了陆面上的绿意。这幅画有一个很是突兀的地方就是红得太过强烈的斜阳,因为太过刺眼和强烈所以像是把其他的景物都打上了一层阴影。
高铮觉得有趣,便开口问了她,“这幅画有什么主题或深意吗?”
“遗憾。”安旬也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这幅作品,“这是这画的名字和主题。不过我绝不会让这画成为遗憾,你觉得画得怎么样?”安旬忽然偏过头去问高铮,他的目光还流连在那抹浓烈的色彩上,有点失神的缓缓点了一下头,“遗憾,很好,我感受到了。”
在他稍稍站远了一些的时候才真的看明白了这幅画所表达的意思,由上而下的景物形成的是一个侧着身的人的轮廓,而那个红色出现的地方正好是心脏的位置,看上去是硬生生的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让人看得心头一颤。
“你抽象派的画风老师可以看得懂吗?”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高铮略作试探。
“可能,不懂吧!”安旬耸了一下肩,把差不多干了的作品和画架也收拾了一下,装入包包。
是啊,也许真的不懂,因为如果懂,那么如此强烈的情感表达不会不清楚的吧!
藏得那么深,忍受的很煎熬吧。
也难怪会有人说,所有的深爱都是秘密。
“话说,高考的成绩也该出来了吧?”忽然想到了什么,高铮伸出手指盘算了一下。
“恩,就在明后天了。”说起这个话题,安旬倒是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好像胜券在握。
“我听老师说宁云美院的那些教授都很欣赏你,如此看来你进入那家市内顶级美术类院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挂着“我很看好你”的表情,高铮双手背在身后像个老教授一样对安旬重重点了下头。
伸手拨了一下遮挡了眼睛的碎发,安旬只是轻声的说了句,“也许是吧。”
高铮只当她是感慨并没有多去想,只是他并不知道安旬的也许其实另有所指。
顶级吗?也许吧,那是所有的美术生纷纷跻身的天堂,好像能够进去就是得到了认可,可是安旬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感觉。
她觉得站得太高会有负担,也觉得顾虑的太过之后,画得画就不会那么随性,她不喜欢那种刻意,像是完成任务的感觉,会很累。
疲惫了,乏味了,画的灵魂也就没有了,即使有再多赞扬的声音,也不过空口绝唱。
坐在办公室里的丁圩抬头的瞬间看到了自己挂在墙上的那幅安旬画得画,又记起了公布成绩的日子快要到了,勾起嘴角,什么都不担心的又投入了工作。
小学、初中、高中,安旬从来都没有让丁圩操过心,在学业上向来都是佼佼者,也深受各个任课老师的喜爱,即使在后来把一部分的精力转移到了美术上,她的成绩还是稳居不下,所以每次的家长会丁圩都总是会被提名表扬。
对于丁圩这样有了名气人来说,其实安旬算是他最大的麻烦,因为关于他的报道中从来没有提起过关于他有家室或是有个女儿的事情,所以不知情人的指指点点是难免的,可丁圩却觉得没有必要解释,只要他自己认可就好,那段安旬也许不会想要提及的往事,他不会用来堵住好事者的嘴巴,他也,做不到。
所以宁可,不置身事外。
从八岁的孩童成长为十八岁的少女,她变得愈发美好。
她知道别人嘲讽的声音,知道别人的好奇心,所以用最骄傲的姿态给那些人以颜色。
从被保护者成了实实在在的守护者。
丁圩始终没有忘记当年十五岁的安旬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如果累了的话就不要那么强大了,和我交换吧,成为一个被守护者。
他很清楚安旬一直都知道,多少次她甚至都想大声的告诉别人事实不是那样,可是她默默地忍耐了下来,然后拼命的成长,一直在渴望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