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秦明玉的小手将他带进屋后,穆九昭二话不说就将他的外衣褪下,小心翼翼地卷起了他右手的袖管,一脸担忧地察看着他身上的伤势。
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太多,又是细长的刀痕,又是青紫的掐痕,穆九昭心中疼惜,不禁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敷着药,心里对秦娆和崔嬷嬷的厌恶又深了一分。
“公、公主……”
春兰见穆九昭在为秦明玉上药,端着锦盘的手不知该不该上前。好半晌,才小声提醒道:“公主,您这个月还未用药……”
穆九昭扭头向她望去,见她手中端着的锦盘上赫然成列着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个瓷碗,眉头立刻蹙成了蚯蚓状。
她挥挥手,不耐赶人道:“拿着这些东西,下去。”
见长公主的手又开始剥秦明玉的内衣,春兰以为她不愿意动刀,又想像曾经那样亲自蹂躏吸血,不禁紧张呼道:“公主,还是奴婢来吧……奴婢……”
“别磨磨蹭蹭,快去请刘太医。他应该抓好药,去云璟那里了。”
一听请太医,春兰脸色更是一白。她担心犹豫了片刻,才迟疑地离开了房间。
秦明玉虽乖乖地任由穆九昭脱着衣服,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但身子却是一直硬邦邦地僵硬着。
穆九昭以为他在害怕,不由安抚地摸了摸他光一溜一溜的背部,发现这小身板虽是瘦瘦弱弱的,但摸上去却是滑溜溜的,如果忽略那些青青紫紫……皮肤还是不错的!就是太苍白,太营养不良了点。
谁知这一摸,秦明玉僵硬地更加厉害了。他耷拉着脑袋,怯怯小声地问道:“娘亲……轻点咬……”
“咳咳……”穆九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敢情他和春兰以为她要兽性大发了……她才没有像秦娆那么禽一兽呢,竟然对未成年下如此重口的毒手!
乱想时,穆九昭将他覆面的青丝擦干,一边给秦明玉轻轻上药,一边勾起唇角,笑容有些苦涩地轻轻道:“别怕,我只是帮你上下药,以后都不会咬你了,也不会再欺负你了……”
“欺负?”
似乎抓住了一个新词,秦明玉稍稍一侧头,一张被穆九昭擦干净的面容如明珠般美玉,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懵懂无知的纯净。
“娘亲有欺负玉儿吗?”
穆九昭只觉得心口一疼,轻声道:“以后不要叫我娘亲,要叫姐姐。”
说着,她又将秦明玉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好,怜爱地抱了抱他格外冰冷瘦弱的小身板,心想着该怎么将他的痴傻之症治好,再度养得白白胖胖的。
直到一句很小声的“阿姐”轻轻飘来,穆九昭才欣喜地扬起嘴角,对着他病态苍白的脸颊“啪嗒”亲了两下,高兴地应道:“乖玉儿,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秦明玉无措地垂下微颤的眼睫,默默地“嗯”了一声。
刘太医来后,穆九昭认真地询问了下秦明玉的病情,满心希望他能治好秦明玉的痴傻之症。但刘太医细细地一摸脉搏,脸色立刻大变,声称秦明玉脉象轻弱,沉而无力,中的是药王谷的无忧草,若是没有解药,秦明玉终身都只会是个痴痴傻傻、懵懂无知的孩童,智力永远都不会见长,严重者就是疯疯癫癫而死。
而这无忧草的解药,要用七种与无忧草相生相克的不同毒花配制而成。但这七种毒花十分难得,所以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成功地配制出解药。
一想到解毒竟这么困难,穆九昭的心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压了一块难受的大石,望向秦明玉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歉疚。
后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快轻言放弃,又拉着刘太医询问了一些关于无忧草的形态特征和毒性,心想着古代医学落后所以难解,但自己拥有现代的医学知识,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
“回公主,无忧草花色鲜艳,一般呈橘黄,或接近红色。其根茎粗短,花柄很长,中下部有纺锤状膨大……”刘太医在宣纸上大致画了一下,心里则想着长公主说要寻找神医秦明子,不知现在可有神医的下落。
神医秦明子医毒双修,想必对于毒花也颇有研究,说不定能知道是哪七种毒花。
穆九昭一听描述,面色凝重,惊道:“可是萱草?它本是清热利尿,凉血止血的药草,但过量至毒,尤其是根部,毒性甚烈。”
刘太医点点头,诧异地开口:“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无忧草。没想到公主竟能知道它的本名。的确,这位公子中的是萱草根部的毒,虽是轻微,但已有一年之久了,沉积其身,伤其五脏六肺……”
这位公子?
穆九昭一怔,显然没想到刘太医竟不认识秦明玉?
但转瞬间,她又释然。秦娆诛杀皇室,想必世人都以为皇族中人无一幸免。秦明玉又身居深宫养病多年,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七皇子的容貌。
而萱草根对宿主具有强烈的毒性,主要表现为脑、脊髓白质部和视神经纤维索普遍软化和髓鞘脱失。但血液却是无毒,所以秦娆以秦明玉的鲜血为药引并不会中毒。
这就是秦娆这么胆大把他毒傻后以男宠的身份囚禁在昭阳宫最主要的原因。
只是现代萱草根部的毒虽是致命的,但医书上从未说过会致人痴傻。看来西秦的萱草除了外观相似外,毒性并非她昔日所知的萱草,就是不知毒性除了七种毒花能解外,可还有其他的解法。
这样想着,穆九昭又望向了刘太医,将他引至门口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刘太医,黄连和黄柏苦寒沉降,有清热解毒之效,不知对缓解明玉的痴傻病情可有帮助?”
“黄连和黄柏虽能化解少量的无忧草之毒,缓解毒性的扩散,但这两株药材大苦大寒,过服久服易伤脾胃。玉公子脉弱虚浮,血少气虚,脾胃薄弱,血严重不足,根本不宜服用。下官认为应先调理身体……”
在穆九昭和刘太医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秦明玉的病情时,作为主角的秦明玉依旧痴痴傻傻地笑着,目光始终不离穆九昭半分,春兰却被穆九昭嘴里吐出的一个又一个药材给惊呆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一听血少气虚,穆九昭立刻想起了秦娆喝血的坏毛病。
她稍稍一侧头,朝着满脸懵懂无知的少年望去,见他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足,失血过多,出现了血虚之症,心不禁疼痛得揪了起来,暗暗发誓自己绝不能再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了!自己一定能找出其他法子解秦娆体内的寒毒之症。
这时候,穆九昭若还认为寒毒只是普通寒气入体的话,她就是个大傻子了……
秦明玉见她扭头望来,傻傻一笑,显然对他们远远的对话一无所知,只是甜甜地露出清澈的笑容。
穆九昭喉头一紧,不禁压低了声音:“刘太医所言甚是,现在应以调理身体为主,是本宫太过急促了。日后,本宫会搜集各种珍贵药材,努力寻找与无忧草相克的七种毒花。明玉,就拜托您照顾了……”
她声音顿了顿,眉目一敛,又认真无比地下着承诺:“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花时间去找,一定能寻出这七种毒花……”
这句话的声音虽轻,似是说给刘太医听,又似喃喃自语安慰自己,但房里的有心人却各个听得清楚,只觉得今日的长公主诡异得过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之声,穆九昭抬眼望去,只见胖乎乎的崔嬷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管事的蓝色长袍,恭敬地朝长公主福了福身后,朗声道:“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身的肥肉在穆九昭眼前抖个不停,她厌恶地拉开了些距离,冷冷问道:“崔嬷嬷,你可知本宫找你是为了何事?”
崔嬷嬷掌管着大半个公主府,尤其是昭阳宫和长欢阁是她一手打理,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她和长公主亲厚的关系,长公主怎么会找她兴师问罪呢?恐怕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
以为长公主是在气怒自己差点将药引淹死,崔嬷嬷面色不善地瞥了瞥春兰和秦明玉,沉声道:“公主,这个傻子是因为贪玩落了水。以后,奴婢一定会派人好生照顾,绝不会让这个傻子再随意出院了。”
没想到这个小傻子今天胆敢反抗自己,还踹了她好几脚,看她回去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样想着,她狠狠瞪了两眼在房里躲着的秦明玉,伸手就要上前将他拉到身边。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秦明玉,耳边已传来长公主一道冷冷的呵斥:“跪下!”
这一声怒斥怔住了所有人,只见长公主面上冰霜寒罩,一双凌厉的剑眉之下,暗黑的眸光似浸血般阴寒冷厉,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公主……?”崔嬷嬷大惊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不知?”穆九昭负手昂立,幽潭的黑眸冷冷一眯,一字一句地吐道,“一口一个傻子在骂谁呢!来人,掌嘴!”
这一年多,崔嬷嬷可是亲眼见着秦娆百般折磨秦明玉,所以她从未将秦明玉当作皇子看待。久而久之,窥探秦明玉美色的她早就忘了他那层身份,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见秦娆越来越忽略秦明玉,她那颗贼心蹭蹭蹭地冒了出来,以照顾秦明玉为由,不知蹭了这个傻子多少豆腐。
如今被穆九昭突然怒斥,她心中一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道:“奴婢一时口误,求公主饶命……啊!”
这一巴掌打下去完全将崔嬷嬷打懵了,因为那些小丫鬟们不敢真的打崔嬷嬷,但又不敢反抗长公主的命令,所以出手的一巴掌轻软绵绵,完全是借了位。
但穆九昭又岂会轻易地饶过崔嬷嬷呢!她一想到秦明玉身上那些伤痕,一想到云璟被丢在冷院奄奄一息的惨状,心里就暗恨崔嬷嬷歹毒,所以在丫鬟出掌的同时,她运起一阵内力朝丫鬟的后背拍去,将这个丫鬟狠狠地推了过去。
于是,丫鬟准备借位的手硬生生地打在了崔嬷嬷的脸上,重心不稳的身子更是重重地摔在了崔嬷嬷的身上,引起了崔嬷嬷的一阵痛嚎和怒骂。
“你这贱人竟然真敢打我!你……放肆!”
穆九昭雪眸微眯,冷笑一声打断:“放肆?贱人?本宫让人掌掴你,你竟然说本宫放肆?崔兰,你好大的胆子!竟爬到本宫的头上耀武扬威!”
“奴、奴婢……不是……”揪着丫鬟发怒的崔嬷嬷惊颤地跪伏在地上,惊慌解释道,“公主息怒,奴婢不是说您……奴婢对公主的赤胆忠心,苍天可鉴啊……!”
“赤胆忠心?”穆九昭轻轻一呵打断了崔嬷嬷的求饶,脸上的笑容异常妖异,“崔兰,你仗着是本宫的奶娘,在本宫的公主府里横行霸道多年,暗地私吞公款数万,你当真以为本宫……全然不知情?”
秦娆对公主府的日常开销完全不在意,一点没有金钱概念。但上次,穆九昭惊觉崔嬷嬷做假账后,趁着她再度出府时仔细地去库房抽检了一遍。这一抽检之下,错账假账层出不穷。可见崔嬷嬷借着长公主奶娘之名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背地里干过不少偷偷摸摸的事。
如今,新账旧账一起算,她绝不能让这个大毒瘤继续在公主府里耀武扬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