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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深夜的鹏城街道的路灯伶仃孤立在两旁,居民楼里亮着的灯光屈指可数,白炽灯,暖黄色,淡红的,星星点点,点缀夜的天边。

舒安先下车,挥挥手告别苏良秋。

立在茂盛葱翠的大树旁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映在地上,拉的很长,影影绰绰。舒安站在路灯下,看着渐行渐远的出租车,迟迟不能回身。

舒安的家庭不太和谐,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只要是爸爸妈妈共同存在的片段,全是灰色的画面,争吵声,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在舒安的记忆里久久徘徊不散。

在她上高中之后,父母之间的战争慢慢锐减,一切似乎快要结束了,苦难的日子似乎快要过去了,舒安无数次在心里感叹,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时光会让他们知道身边人的难能可贵。可就在舒安慢慢开始适应父母相视而笑,不再争吵的时候,噩梦又再一次降临。

今早舒安还躺在床上睡觉时,紧闭的房门外又传来了父母的争吵声,低俗的言语一声高过一声,冲破紧闭的木门冲击舒安的耳膜。

这是距舒安考上高中,时隔十年后的再一次争吵。

那些怒骂声里的词语熟悉无比,时光把舒安拉回小时候,她和弟弟相互拥抱,坐在地上看着父母争吵,看着锅碗瓢盆满天飞,看着妈妈布满泪水的脸庞和父亲气急败坏的眼神,无数次的想要带着弟弟离家。

早上的时候,舒安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背靠着泛黄的墙壁,听着父母的争吵,面无表情,心里再也激不起波纹。

在十五岁那年,目睹着父亲将母亲的脑门砸出一个窟窿,扶着妈妈直奔医院之时,舒安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对他们抱有希望,再也不要让他们牵动自己的心。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他们自找的。从那次之后父母争吵的再凶,打的再狠,舒安都没有再劝过,没有再收拾过残局。

舒安以为美好幸福的日子来了,从此再也不用羡慕别人的幸福生活的时候,那声熟悉的骂声又将她拉回现实。

舒安感慨,幸好弟弟在外省读书,父母和好如初的印象还在他的心里坚固的存在着,不必面对这熟悉的争吵。

在路灯下站了好久,腿上挠出几个小包。

手机里传出短信声,苏良秋发来短信。

“我到家了,早点休息。”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02:34。

舒安跺跺脚,往楼梯上走。

舒安在这片城中村住了好多年,虽然期间搬了几次家,可一直都在这个区域内,所以对这一片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走都能回到家。

嘉年大院的后面是嘉年华,一片卖场,卖什么的都有,舒安常常在放学后去在卖场里开店的妈妈店里帮忙,她总是在里面逛上一圈才进妈妈店里。

一楼最东边的角落里有一家旧书店,里面有很多漫画,小说。老板会在门口的一张桌上摆满自己写的书法。舒安在里面翻出过一本老板手写的顾城的诗,也在里面翻出过一本书皮斑驳的日记本。

舒安问过老板怎么可以把日记本拿出来卖呢?那可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啊。

老板接过舒安手里的日记本,随手翻了翻,他说:“日记本的主人说不想让这些令人厌烦的日子再跟随着她,所以让我把这本日记卖给一个很倒霉的人,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倒霉的事,你的倒霉不是最大的倒霉,永远会有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舒安听得懵懵懂懂,她不明白书店老板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告诉老板,“我从来都没看过别人的日记,我们老师每次布置周末日记我都是抄的,我不会把我写的日记给别人看,同样我不看别人的日记。”

老板只是笑了笑,把日记本塞进舒安手里,他说:“这本日记送给你,以后你不开心就翻开日记看。”

舒安捏着日记本,太过用力致使指节泛白,冲老板吼道,“我才不会偷看别人的秘密。”将日记本扔在桌子上,舒安撒腿就跑了。之后每次去妈妈店里都没再去过那家店。

直到有一天,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妈妈指着爸爸的鼻子大吼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你断了念头吧,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舒安很想知道爸爸心里想得是什么,但她知道妈妈不会告诉她。她觉得自己的家庭埋藏着很多秘密,而她对此一无所知是一件很失败的事,她觉得自己很不幸,生长在成日硝烟弥漫的家庭里,是她最倒霉的事,于是她想起了那本日记本。

再次来到书店,已是一个月后,舒安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她偷瞄坐在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戴着眼镜正在看书。

她不想进去,不想拉下脸去求老板。小小年纪的她,自尊心很强,很好面子,倔强的不妥协。

舒安盯着老板很久,老板都没有抬头,直到眼睛泛酸,舒安心里才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偷!

她想偷偷的拿那本日记本,反正上次老板说过送她了。

这次,她只是来拿自己的书,不算错事。

舒安心里这样想到,于是偷偷摸摸的朝书桌移去。摸到本子的一瞬,舒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想要啦?”

而老板的话吓到舒安手一抖,本子掉到地上。

舒安低垂着脑袋,不敢去捡地上的本子,也不敢说话。

“还不把你的本子捡起来,都脏了。”

舒安抬头看着老板,无知的眼睛望着两鬓斑白的老人。

“捡起来吧。”老人笑着,不拆穿舒安不正确的行为。

舒安捡起,低声说:“对不起。”

老板笑了,手推推眼镜,“新来了几本阿衰,要不要看?”

舒安眼睛一亮,点点头。

老板说,“看完记得还回来。”

舒安开心的点头,“好的。”往店里摆放漫画书的那一排书架走去。

在“日记本事件”发生之前,舒安常常来店里看书,跟老板关系处的很好,得到老板的特别待遇,可以把书带走看,只要记得再还回来。

舒安很喜欢书店的老板,可惜在舒安高三那年,老板去世了,旧书店被老板的儿子改成了新书店。

那些旧书不知去向,再次走进书店时,满书柜的书全是没拆封的新书。从此舒安再也没有去过这家在一楼东边角落里的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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