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和熙,似轻薄的面纱,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洒在地上。
舒安坐在阳台上,一只手轻轻扒着阳台的铁护栏,另一只手握着震动不停的手机,脑袋轻轻靠着锈迹斑斑的铁阑珊沉默着。
舒安的方向是朝着窗外那棵皂荚树,但是眼睛却没有焦点,眉头紧皱,无神的望着窗外。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那个叫做顾莱的名字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拜托了。
舒安心里一遍遍的呐喊着。
舒安和顾莱是青梅竹马,从小学五年级同班开始相识,至今已近十四五年之久。
那天是放学的傍晚,校车还没来,舒安在教室里写作业,英语题很伤脑筋,她握着笔,始终没有触到纸张上,抬起头看着坐在讲台后的班主任苏老师,舒安咬咬薄唇,迟疑了会儿,低头看着洁净崭新的练习册,暗下决心。
“苏老师。”
舒安站在布满时光刻痕的讲台旁,对着低头改作业的苏老师,怯弱的喊了一句,声音喏喏的,不成熟孩子的娃娃音,甚是好听。
苏老师抬起头,微微笑着看她,“嗯?”
舒安有些害羞,低着头把练习册递到老师面前,小小声的说:“我不会做。”
少女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那时的她还是个胆小害羞的刚从乡下来的孩子。
“哪道题?”苏老师依旧微微笑着,看着始终低着脑袋的学生。
舒安感觉得到头顶上方那炽热的视线,但是那时的她太过内向,羞涩,她害羞到直视人的眼睛就会涨红脸,泛红眼。
她伸手指了指纸张的某一处,没有抬头,轻轻说:“这些都不会。”
苏老师扭头看了眼题。
“呀,我也不会。”
视线刚扫过纸张上的题,苏老师就为难的出声了。
他说:“你应该找英语老师,不应该找我。”
舒安感觉脸颊烫的发热,头埋得更低。缓缓收回手,声音细如蚊声,“好吧。”
好吧,其实她知道,苏老师是教语文的,英语题不是他的强项。她是知道的,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没办法,英语太难了,拿回家去自己对着字母发懵,不如尝试一下,或者苏老师会呢,毕竟这是五年级的题。可是,她高估了。
舒安转身快速走回座位。
练习册平铺在书桌上,双眼茫然的盯着那些字母,她的眼眶发红。
怎么办,不会写。
“顾莱,你坐到舒安旁边去,教一下她。”苏老师忽然说道。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学生小声议论题目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苏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略显突兀。
舒安抬起头,看见坐在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一个男生答了一句好的,随即收拾书本起身。
那是舒安第一次见顾莱,尽管那时他们已经同班快一个学期了,但她只是个腼腆羞涩不爱抬头的小女孩,班级里有很多人对她而言是陌生的面孔。
舒安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前面那个男生抱着书朝自己走来,对自己笑。舒安的脸刷的红了,她默默低下头,有些懊恼,有些羞涩。
感觉身边的空位坐下一个人,舒安浑身觉得不自在,她往里边挪了挪,贴近墙壁。
顾莱拿过舒安的练习册,空白洁净,没有原子笔写过的痕迹,少年迷惑的问:“你都不会吗?”
舒安有些紧张,低着头,一动不动。
“舒安。”
舒安僵着脖子,生硬的点点头,小脑袋更往下沉。
“那我教你吧。”顾莱稚嫩的脸,扬起自信的笑,看着似鸵鸟般低着头的舒安。
那年,他十一岁,是班级的英语课代表,阳光向上。
那年,她十一岁,是木讷羞涩的小少女,不爱言语。
手机屏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暗,不再亮起来,舒安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窗边从日暮坐到夜魅。
她清楚顾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一年前舒安从读大学的那座城市辞职,回到鹏城工作。
结束了大学四年,工作两年的异地。
顾莱终于等到了舒安,迫不及待的,他向舒安表白了。
那天顾莱去机场接舒安,在驶往市区的出租车上,顾莱假装闲聊的试探,舒安都听得明白。
顾莱暗示她,回来了就别走了,留在这座城市工作,留在他的身边久居。
舒安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高楼大厦,霓虹灯闪,声音随着开启的窗外的风一起飞散。
“不走了。”
舒安原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座她喜爱的城市,这个承载着她成长身影的城市。
离开的理由,仅仅因为不想面对一些事实。
回来之后的每一个月,舒安总会接到顾莱的电话,有时是约她出去玩,有时是打着各种聚会的名义将她介绍给他的同事朋友们,更多的时候是用隐晦的话语试探她。
第一个月,顾莱约舒安去喝咖啡,他问她,“二十六岁了吧,怎么还不谈恋爱。”
舒安还没读懂他话里的含义,于是笑着反问,“你不也是吗?”
哪知顾莱的回答堵得她哑口无言,他说:“你不答应我,我跟谁谈恋爱啊。”
第二个月,舒安跟队伍外出作专题采访,半个月后回来,顾莱捏捏她的脸,递给她一堆营养品,他说:“瘦的跟只猴一样,家长可不喜欢这样的。”
谁要你家长喜欢,我妈就喜欢我瘦瘦的。舒安心里低吼。
上个月,他去参加大学舍友的婚礼,回来后跟舒安说:“他们从小就认识,大学时才在一起,现在结婚了,真羡慕这样的感情。”然后看着舒安。
舒安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什么都没说。
上一周,顾莱约她出来喝酒,他说:“我被催婚了。”
他醉醺醺的看着舒安,迷醉的眼神透着丝丝温柔,眼神从一而终一直如此柔软,他说:“要不咱俩在一起吧。”
舒安不说话了。
从五年级跟顾莱认识开始,便被这自信满满的少年记在心里,这是第几次了,恐怕舒安已经记不清了。
顾莱深情的告白,数不胜数。
顾莱玩笑的许诺,不计其数。
然而每次,她都无一不例外的拒绝了。
这次为什么没有接电话,没有如往常般暗示他不可能。
她不知道。
只是感觉很迷茫,这些年没有恋爱,一直在顾莱的追求中迷茫着,渐渐的失去了为什么会迷茫的理由。
这么多年,顾莱对她的心意,就算是失聪的人也能听见他面对她时加速跳动的心跳声,就算是盲人也该看得透他对她的爱意。
舒安只是在恍惚间觉得,自己不该委屈自己。她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绝不是对顾莱的感情这般。